汝阳,寒夜之中隐隐传来江畔的阵阵笙歌,江大人府邸正值热闹。楼阁红墙林立,烟火热烈,价值不菲的雕花窗映着此番觥筹交错的热景。
作为汝阳王手下最亲近的重臣,江束舟府邸的富丽程度几乎不输汝阳王自己的宫殿,今夜此番,乃是为世子接风洗尘。
沈时安同这个他名义上的“小叔”甚是交好,他爹汝阳王忙于正事,近日又对他的所为颇有微词,便将接风洗尘之事全权交给了江束舟。
沈时安身披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正与同坐高台一身玄衣的江束舟互相庆酒,台下都是汝阳王的亲近党众以及世子殿下的亲朋好友。
殿阁中央有几位佳人献舞,丝竹管弦乐随奏,她们腰间和颈侧坠有多处银铃和缎带,随着舞动弄出清脆声响,衣带翩跹,裾尾轻扬,台下众人连连拍手叫好,一杯连着一杯,兴致热烈。
沈时安脸上若有绯色,他拿起手中的白玉杯盏,昂首饮尽,向右一歪挂在了江束舟身上。
江束舟垂睨看他,“世子可是醉了?”
沈时安猛地抬头,摇了摇脑袋,愣怔几声才轻声开口,“她们,都没有我见到的那个小美人好看。”
“只可惜,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江束舟将他方才碰倒的杯盏拿的稍远了点,“世子风流浪荡一世,可是要悬崖勒马了?”
“有点。”他转过去对上江束舟那双不谙风月的浅眸,“而且她……是桑老丞相之女,那个与你义女有相同面孔的那位。”
闻言江束舟身形晃了晃,他在袍子里攥紧了双手,面上依旧漠然一片。“我们与上京的那帮人是对手,你不该喜欢她。”
“不过你平日虽恣意行事惯了,轮到大事了却向来分的清轻重,你能跟你爹交代了便是。”
“我知道。”
“不过你向来对这等情情爱爱嗤之以鼻,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到现在,身旁还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啊也不对,原先有个义女来着。”
江束舟没有搭话,给自己倒了杯酒,冷冽酒香瞬间席卷唇齿,竟有些苦涩。
他喃喃道,似在搭话,也似自省。
“古往今来的不少血例,无一不昭示着凡能成大事者,心里的牵挂越少越佳。我干的是谋逆之罪,不应拖累别人。”
沈时安笑他,“你啊,总是考虑别人先于自己,我觉得啊,小叔你若是动了心,那必然比我这个纨绔浪荡要深情百倍呢。”
*
酒正浓,幕寒夜深。
场下的显贵们饮饱喝足罢,各自阿谀奉承几句便被自家的下人搀进了轿子,酒宴终将散场。
江束舟酒量好,没有醉意,又无心入眠,便披了件素面杭绸鹤氅在院落亭台垂睨而立。府上下人依旧忙的连连转,收拾着宴后残局。
身后栏杆处有动静,江束舟偏头一看,又是那小世子。
“小叔好啊。”
他微眯着眼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抬手打着招呼,笑容同朱明时绽放的转日莲一般。
“不回府休息吗?”
“不,夜时这般光景正好,何苦要浪费在憨憨睡眠之上。”
他视线投到亭下清池,光线幽暗他有些窥不透,唯有一轮弯月清楚地倒映在水面,不见一丝涟漪。
“我有时在想,我爹为何不囿于一方安泽,守得海清河晏。”
“后来他告诉我,他这个外姓王本就靠战功加封,老皇帝此前驾崩,新皇登基,与吾等没有多少情分,视为眼中钉是趋势所向,不如顺水推舟闯他一道。”
江束舟将大氅拢了拢,出口尽是恣意。
“汝阳王确有大能,不然我也不会倾心辅佐如此年头,史书向来由主政者差人撰写。”
“往往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到时若真得了天下,谁是忠谁是佞岂不是我们说了算?”
沈时安与之交手而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
将军府,桑宁刚进门便被银环扑了个满怀。“哎呀小姐,赵浔过来传话说您昨夜不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我也想你。”
“将军府可有什么事?”
“这个奴婢倒不知道,但是奴婢看见过好几位身着华服的小姐在门外找过燕将军,不过都不凑巧,将军不在府内。她们还都带了东西,刘保管家一个都没要。”
桑宁一手将早前收拾好的包裹打开,一一放回原地,又一边思考着贵女们来此所谓何事。
应该是选妃之事?
银环给她沏了热茶,忙把她手中的物什接过,“小姐答应留下来了?”
“嗯嗯,等以后必要时再走也不迟,到时候看吧。”
“嘿,我就知道。”
银环雀跃的心情让桑宁狐疑,“你怎么,如此开心?”
“当然啊,将军势大,我们的身份外宿还是挺危险的,而且这边要吃的要喝的,什么什么的都不缺,确实是个好住处,还方便您时常与将军见面,好不方便。”
桑宁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她收拾片刻,便带着路上买的一袋栗子去书房找燕临安一同看画像。
冬日里最适合吃这等暖热之物,都可以替代手炉了。她一路哼着小曲,一路给手中的栗子剥着壳,不过貌似有点粘连不好下手,等她都要跑至书房了,才只吃了一个。
她刚把视线摆正,便看到了前方燕临安带着裴沐二人也望着她愣怔。
桑宁同二人行礼,“问临安哥哥安,裴公子安。”
裴沐倒是先一步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