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疆、汝阳尽数收归朝廷,燕北特地派人过来投了诚,自愿归顺中原,滋求百年和睦。
汝阳王后来得知江束舟所举,勃然大怒,可他一来失了魏巡,二来兵权自己早年是亲自送到了江束舟手上,他怒火这般无处施展,便大病了一场。
他这急心病,最后还是由桑宁治好的。
汝阳王没想到他苦心算计一辈子,居然就这样成了落败之臣,心里好一阵不服气,可随后又开解自己道:
想这中原对汝阳也还不错,他病时主事的是世子沈时安,江束舟依旧大权在握,但好歹看着也是真心辅佐他儿子的,便罢了罢了。
这日燕临安带桑宁策马而来,给他煎了最后一次药。
桑宁将药碗端置石桌之上,抬头唤了声,“舅舅”。汝阳王登时睁大了眼,他俯身看了眼桑宁,眸中尽是复杂。
“你,……不怨我拆散你父母,并算计于你吗?”
桑宁闻言摇了摇头,“过去的便过去吧,人死不可复生,说到底您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结局。”
“至于我,往日的算计如东流之水,不会往复,您算计我,我不也算计您了?”
“反正我想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来。可无论如何,您都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长辈了,过去的便过去吧。”
“好,好。”沈岳山重复了这个字,接过她端来的药盏一饮而尽,他又说道:“你头上那白玉簪,可以号令汝阳亲卫。之前进将军府的那个侍女也有同样的一支,是我炸你的。”
“不过…我没想到她后来会被我府上一侍从给残忍杀害,不过他已进了大理寺,想必会偿还一切的。”
“还有你的姐姐,如烟……走丢了。”
“我一直派人去找,可依旧一无所获。”
桑宁开口道:“随缘吧,还是别再找了。不想见的人会躲藏一辈子,想见的人不远万里也要回来。她最想要自由,便不要再束缚她了吧。”
良久,沈岳山点了点头,“算了,算了。”
*
万幽山一隅,林树葱郁,蝉鸣阵阵。
江束舟因着公事过来这边访民,汝阳并进中原后,军队不再日日征男丁,人民生活也都松快闲适起来。
他刚踏下行舟,白袍被山风吹起老高,等他整理好衣服和斗笠时,发现有一个小男孩,约莫三岁的样子,模样可爱,眼神黝黑。
“叔叔,我…饿。”
他将斗笠戴正,俯身抱起小男孩,温声道:“你饿了啊?叔叔帮你买点吃的吧,对了,你父母呢。”
“鹤儿!”一个女声大声呼唤着,下一秒,她看到了白袍男子怀中的孩子,于是她放下心来,将怀中的肉包包好,几步跑了过去。
“多谢公子,这是我儿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束舟愣在原地,山风适时吹开他的斗笠面纱,两人对视后皆一滞。
怀中孩子突然爆哭起来,江束舟才想起来将孩子抱给她。
“好久不见,如烟。”
如烟娴熟地哄着怀中的孩子,并示意江束舟跟她过来坐。
山间少有酒楼食栋,这是一家青瓦房卖清茶的铺子,虽然简朴,但处于这山水之间意境正好。
“江大人数年不见,过的可好。”
他轻轻勾起唇,答了句:“不知道,就一直这样一天天过着,时繁忙时清闲。”
“你呢,…嫁人了?”
此时如烟怀中的孩子已打了轻鼾,她摇了摇头,轻轻拍着他,向江束舟坦白道:“此时此刻不想骗你了,孩子是你的,我当时走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了。”
“我没有想同你索要什么的意思啊,你什么都不用给我,我现在只想好好将他抚养长大,居于山水之间,邻居们也都经常照顾我,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也过得挺好的。”
“他们……不会说你闲话吗。”
如烟又愣了愣,但是她很自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乡亲们对我确实很好,你看孩子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当时跟他们说的是我丈夫死了,所以,反正没有闲话。”
“死了?”江束舟自嘲般笑了笑,将腰间一大袋银子放在桌子上。
“我不能”
他附上她的手,殷切道:“拿着吧,你拿着我心里会好受些。”
“想必你也知道了如今汝阳的局势,老王爷借病慢慢退了位,世子上位,我来辅佐,汝阳人民也日益富足。”
“我不会跟任何人透漏你的行踪与信息,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如烟问道。
“别走了,让我知道你的确切住处,我想时不时过来看看,不过不会打扰你…”他俯身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儿子,一脸幸福,“不会打扰你和儿子的。”
“嗯,知道了。”如烟回话里带着几分颤音,她抬眼望向江束舟,说道:“坦白讲,我本以为我已经将你尽数忘却了,我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过平淡的日子。可是你如今猝不及防的出现,确实是让我心中垒起的城防起了好几道裂口。”
“江束舟,你真残忍。”
江束舟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将她拢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别哭了,我不会再惹你哭了。”
“孩子,是叫什么名字。”
如烟俯首看向她怀里的宝贝,手指轻轻敲了他的脑瓜,说道:“他叫江如鹤,我随便取的。”
“如鹤——”江束舟轻声念叨着,念了很多遍,“很好听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