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中旬,丙舍那头的田婉儿因伤寒在屋子里躺了好几日,后来再收着田府传来的信,估计也知道如今太子宫和兰房殿的路都难走了,就和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也不再来和申容装什么所谓的姐妹情深。
申容依旧时不时打听一下她的消息,也不会阻止田家来宫里传信,信传进来一回,明生往太子那去回话的时候就多提一回,这厌恶日积月累,就等着刘郢他自己忍无可忍,日后掌了权一次性爆发完。
反正他田家,做的恶事也不少了。
就这么表面和谐着,金阳殿大院内的气氛始终如一,来往的宫奴们都是申储妃自己手上的人,好歹还算安稳,在这安稳之中,她原以为太康七年的磨砺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可不想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那日还算是个晴天,只清早天不亮的时候下了一小会雨,刘郢照旧卯辰从榻上起来,由申容服侍穿戴好朝服,长冠。
期间二人还亲密地说了几句家常话,太子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说等过阵子手上的事就能少了。
话音一收,他似乎有些紧张,咳嗽了一声才问起她,“想不想去小南山?”
“想啊。”她还在捋顺他腰间的玉环,都没留神到他面上的细微变化。
“那你求我。”太子嘴角扬了扬,倒是嘚瑟起来。
申容这才抬头望向了他,说没愣住是不可能的,毕竟刘郢还没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过。不出一会,她逐渐跟上了他此时的状态,好声好气地说,“求您。”
说完,就又低下头去检查朝服了。
刘郢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回味起她方才的语气,又觉得还是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若是他不首先提起小南山呢?她是不是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总要先知道她想求个什么,自己再给满足的。不禁就再追问了句,“过去了想玩什么?”
其实除了骑马,申容过去了还能做什么?其他儿郎们的活动她又不便参与,总不能还带上几个女眷过去唠嗑的罢,再不就是让刘郢带她去那著名的朱鸟巷转一转了。可是这样的话她怎么敢说?就算说了,刘郢又怎么会同意?
思绪及时收住,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想您再带着我骑马啊。”
难得她的脸上和她的心里都在笑,也确实是好久没骑过马了——就算前头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丢了命、又或者被刘郢骑马带着吐了好久——但只要能出去玩就好,总比闷在这里面强。
刘郢满意许多,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夫妻二人再稍稍亲昵了一会后,太子便往天门殿过去了。
到了中午,申容正用过午食,尽善躬着身子快步朝金阳殿过来,身后淌着一背的汗渍,将宝蓝色的宦官服都染深了一个色。
“储妃。”他气喘吁吁,半跪在正殿门边,“储妃!”一边喊,一边褪去鞋履往里头膝行来。
申容正预备午间小憩,闻声心间莫名一沉,好似猜着了什么。
这场景当真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她还记得当时也是一道这样的声音,虽不出自尽善,却也是个从天门殿回来的宦官。就用这么一道尖利而虚弱的嗓音和她回禀,说申安国被人在朝会上检举揭发为二皇子一党,伙同朝中乱党,为争夺储位搅乱朝纲,当即被成帝打入诏狱,听候发落。
茵梅已经往前堂去扶尽善了,申容就颤着步子跟在其后,见尽善脸上、脖子上都沾满了汗珠,一股浓重汗臭味充斥在她的金阳殿内。
正午的艳阳又正好从门前一同探入,从墙角铜镜上折射过来,刺得她双眼一眯,甚至都没能等到尽善开口,就先扑通一声晕过去了。
刘郢是傍晚过来的,问过太医的话——得知没什么大碍以后,就在她榻边守了大约小半刻钟,后来被热得坐不住了,又往前堂去吹风凉快了一会。
逢着她转醒的时候,太子爷刚好在前头教训人。
“狗奴才做事慌里慌张的。”
“是,是奴婢糊涂,奴婢着急了,殿下责罚。”训的这个人正是尽善。
申容其实倒还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坐起身的时候又迷糊了一下,等出了帐子,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即便心里还有些慌张的,却也在刘郢面前强撑自然,总不能还不知是什么事就慌了手脚,不然太怪异,倒显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事着急。
见里头的人出来,外头守着的奴仆又跪倒一地,刘郢也转了头,“醒了?好点没?”
她便点着头坐到了太子身边,边上两个大宫女迅速上前倒好热水。
“嗯。”刘郢曲着腿,坐姿照从前一样散漫,看神情好像没什么大事。
而太子接下来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大事,起码照上一世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今日朝会是成帝病后头回坐天门殿理政,就遇上了又一桩名单事件,与上回魏南王受贿不同,这名单上记录的乃是太康六年下半年至今,朝廷内部因各个事件结的党、分的派,除却贪污腐败,闹得最沸沸扬扬的还是储位党派的纷争。
此前明面上从不生事的几个重要官员全都落了马,被指私下带头搞对立,揭开国朝政坛的各项斗争。
其中申安国的名字赫然在列,与上一世毫无区别的是,他依旧是在支持刘子昭的阵营里,而且这搅局的人不知是从哪弄来的一大堆帛书,上头清清楚楚记录了名单中人滥用职权,为各自党派谋私的证据。
按着成帝如今的性子来看,或许一个震怒之下,还真会把这些人统统先抓进了诏狱再说,好在前头大半年时间都是刘郢在监国,又好在成帝那会估计心情好,念着前头一直是太子在理政,就先问了下侧的太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