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安国被定为乱党的事,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就是京畿那几个地方也都收了消息。逢着月底宗族祭拜,地方郡国上的皇亲国戚们要入宫拜访。
女眷们入了宫几乎都要往兰房殿去问皇后安。往年这时候,其中一些人也会来金阳殿坐坐,同太子妃寒暄寒暄。
可今年已然不同,风声紧着的时候,就是开口提一句申储妃都忌讳,何况上这被封了宫的金阳殿。
这里头倒只有一个孛国夫人格外与众不同,入宫拜访的第三日就来金阳殿前看望了。
申容未曾料想到——今朝即便生了这样大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除了刘郢和郑皇后以外,竟还会有人真想着关心她。
还是这么一个自己不算使过力气拉近关系的人。
“夫人也知道里头的规矩,就没往大院来,只托了门口的成宥和守财进来传话,说让您放平着心,如今您已是天家的人了,前头又为天家怀过一个,虽没能保住,但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就算连坐,也定然不会连到您头上来,天家总不能罚了刘家妇的。”元秀收了话进来,申容沉吟了一会,又让她差那两个小黄门将话代出去:“叫孛国夫人放心,我相信父亲不会做那样忤逆的大罪,会安安静静待在金阳殿等着结果的。”
待人往前头去了,她回头不禁定了定,又是一阵失神——那样作保证的话,就连郑皇后和太子都不能轻易说出口,孛国夫人也是热心肠。
但往细处想想,却只能当个好听的话听听就行,还当不得真。孛国夫人作为下头郡国的夫人,常年不在京,自然不知道朝廷近年来的事情,又因是妇人不干涉朝政,便只依着自己想法来的,以为她是刘家妇,就能与申家完全脱离关系了。
倘若申安国最后真的遭了连坐的罪,她作为申安国唯一的亲女儿,即便嫁入天家,又如何能逃得过?至于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就更不算得什么了。反倒还能叫有心之人指摘——说是申家女儿不好生养,亏给了她这个国朝储妃的位置。
自小产一事过去,虽然她自己身边无人提起,但也不防外头的人说,就是明生那样从不多话的一个人,那日竟也提起了外头的一些话。
不过三言两语,就已经能知道有多难听了,金阳殿和兰房殿都还好,永巷里的那些美人们却是少不了要说一说,甚至于前朝注重嫡系血脉的几个老官员也多有评判。而天门殿上的成帝,听说也有些不悦,后来又给太子宫里送进来几个良家子。只是没给安排位份,所以不曾报到申容这里来罢了。
但如今这些事在申容眼里,都尚且算小,不说她这个正妻原本就该表现的大度,单说那些个无名无姓的良家子们,她也委实没有太放在心上。身后没有丝毫背景的人,就连走到孺子的身份都难,回想上一世,刘郢也不是没宠爱过几个小宫人,其中有一个姿色好一些的,听说还连着伺候了三日,不过后来渐渐也没了动静,就是田婉儿都没多计较。
可想而知,本质上刘郢同郑皇后差不多,骨子里也是看重家世背景的,至于那些个不识字的女人,在他面前就更和宫奴们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对于申容来说,眼前最要紧的还是田家这根大刺。
*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逢着主子们食后小憩,几个不随侍在主人边上的奴仆,便悄然离了正殿大院。
秋后正舒爽,含丙殿西坡下的宦官房舍内,逢着庆喜、石琮、何恩和几个会巴结讨好的小黄门都在,又有庆喜从甲观顺回来的两斤菊花酒,就放泥炉子上温着,下头还煨着好些鸡蛋,炕上是几碟子主子们没动过的脩脯、干果、咸菜,还要半壶子马奶。
几人聊得正畅快,忽见前头门帘子一揭,热气后头是金阳殿的明生。
两个年纪小些的黄门便立即凑了上去,替他卸下外袍,“明生大哥来了。”
明生微微颔首,朝里头炕上众人看去,微微一笑,“今日兴致可高,还备了这好些菜。”
“顺回来的。”炕桌正对面坐着的是庆喜,冲着来人一招手,也笑道,“快来,才开席一会。”
说来,这几人之间能熟悉起来,也就在这短短几日。
兴许是金阳殿里头伺候的多都是些宫女,明生在那头待得久了无人可说话,所以从上月起,他一得闲就往含丙殿跑,先前众人还只当他是来给太子爷回禀事务的,后来见他也会来宦官房舍坐坐,同他们几个聊上几句,便也渐渐放下了从前的戒备。
毕竟直接在太子爷手下办差事,众人与他亲近时,也多少带着些想拉拢的意味。
这么聊得无所顾忌了,明生也时常与众人说起自己的见闻,又因他是为数不多能出宫的宫奴,也常说起外头的事。
眼下却也是一件奇闻。
饮过几杯烫酒,明生双颊泛红,同几人提起前些时候回阳发生的一件事——说是下头两户人家因粮田灌水起了争执,闹到亭长那,原本是李家偷了黄家的水,可因亭长与这李家连着几层亲戚关系,便判了黄家的错,责令黄家赔偿李家。
黄家几次诉求不得,几日后,突然又拿出了一张乡长的帛书,上头乃是令亭长重申此案件,并宣判李家之错,落款处还清楚地盖着乡长的官印。
这么一来,亭长最终无奈又改判了李家。
事情原本就此落定,可半月后又被人检举出乡长的帛书为假,官印也为假。亭长事后一查,才知是黄家找了个专门伪造印章的远房亲戚——作假作出来的。按国朝律法处置,黄家被追查罚了四两黄金,那伪造官印者更是受了牢狱之灾。
“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不过四两金子,一家人今后是不好活咯。”明生摇了摇头,满是感慨。
闻言,庆喜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