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街是湔州城最繁闹的街道,小贩们挑着吃食一路叫卖,店家打开了门,往来的行人随意便进去吃茶喝酒,从早至晚,人声鼎沸。
谢育生在湔州城住在玉池街尾的小院中,看似普通,妙却妙在这院落是三重进深,前后中庭皆植下榆树,枝叶繁密,冠盖遮住了大半天井。
平日里坐在树下读书下棋,当真清幽,取的正是闹市求静之意。
这日他在石桌边下棋,自攻自守,厮杀到激烈之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谢育生眼尾轻轻一挑,是孟佩走进来,面色不郁:“皇帝要亲征了。”
“是么?”谢育生掩饰下一丝失望,轻轻落下一枚黑子,“太傅、司马两人皆劝不动他?”
“我就不明白了,好不容易匈奴被咱们赶到漠北,正好趁着这几年休养生息,他怎会这般固执?好端端的便要劳民伤财。”孟佩气道,“再说咱们这陛下,能不能打仗还是个问题,他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殿下你强么……”
谢育生接二连三落子,恍若不闻。
“还把你派遣到这里,督促征粮征兵,这不存心让你招惹盱眙怨恨么?”孟佩还未说完,白子却已输了。
谢育生兴致阑珊拂了棋局,想了想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来寻我?”
“不曾。”孟佩心直口快,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是说那位姑娘吗?我瞧她早就忘了。”
不知为何,表情素来都是云淡风轻、极少动怒的羡王殿下,这次脸黑了黑,一言不发便回了里屋。
孟佩尚不知自己何处惹到了他,咕哝道:“这盱眙的女子又有什么好了,远不如咱们中原的温良贤淑。”
话音未落,从窗棂射出一粒暗器射出来,速度虽快,准头却不大好。
孟佩也不在意,随手便格挡开,未想便算准了他这一格,暗器忽的折了方向,不偏不倚直中眉心。
这一下当真是又快又狠,痛得孟佩龇牙咧嘴,以至于偏偏在这一日,他见到了秦怀璧。
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眉心的一点红痕,委实有些吃惊:“你怎的学着姑娘家去点了花子?”
她却也不是故意将孟佩的脸上弄得一阵红一阵白,一转头见到谢育生,很是高兴:“谢兄,好久不见了。”
谢育生立在孟佩身后,乍然一见到她,淡淡笑了笑:“姑娘。”
“唉,我前几日甚是想来找你,只是家里有些事,着实出不来呢。”秦怀璧原本叹着气,转而眉开眼笑,“幸而今日出来逛逛,这么巧,在街上遇到了。”
谢育生原本神情淡淡的,此刻略略沾了笑意道:“无妨。”
“对了,生意做得如何?”
谢育生只说还好,见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忍不住问道:“姑娘买了些什么?”
秦怀璧却颇警觉,顺手将小包袱放在了身后,装作不在意道:“无甚,一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罢了。”说着看见路边有小贩在卖熏香,便凑了过去,道:“我看看这香佩。”
谢育生怔了怔,这路边卖的熏香是寻常人家用的,制作颇为粗劣,味道也辛浓,远不及她身上那股淡淡弥散开的素馨味优雅,却不知她为何这般兴奋。
秦怀璧很快挑了些香佩,付了钱放进小包袱里,心满意足道:“这下可齐全了。”
谢育生见她尽挑些味道浓烈的,如辟汗草、茱萸之类,且小包袱里瓶瓶罐罐,不知是什么东西,微微蹙了蹙眉。
秦怀璧不觉有异,转头望了谢育生笑道:“谢兄,今日有空么?我请你去喝酒吧?”
“有空是有空,不过,还是我来做东吧。”谢育生沉吟道,“只是我对这湔州城不熟,姑娘你来选地方吧。”
秦怀璧也不推辞,呵呵一笑:“那便跟我来。”
三绕两绕,到了一座酒楼门口,秦怀璧正欲踏进,谢育生脚步顿了顿,孟佩面色尴尬,好意提醒道:“阿璧姑娘,这是……咳咳,花楼。”
“百香楼这三字,我识得的。”秦怀璧转过头,眼角处滑过一丝狡黠之色,“此地苏、盱闻名,姑娘们唱得好曲儿,糕点又好吃,我特意带两位来见识见识的。”
孟佩这才发现今日她特意做了男儿打扮,青衫一件,腰中配着汉白玉,活脱脱便是一位年轻公子。
他还要说话,却被阻住了。
谢育生瞧着她胡闹的样子,改了称呼笑道:“兄弟,那便进去瞧瞧吧。”
秦怀璧不与他客气,一进门便要了二楼雅座,顺便点了美人唱曲,另有三人随侍在旁。
谢育生与孟佩平素少来这样的地方,难免还有些拘谨,秦怀璧却甚是熟络,笑问斟酒的美人:“怎得今儿这般冷清?”
美人掩面一笑:“公子是不知道,今晚杨大人包了这楼,许多熟客都知道呢,左右喝得不过瘾,索性这午后也不来了。”
“杨大人?可是转运使杨大人?”秦怀璧眼珠子一转,仿佛很是新鲜,“杨大人也会来这里么?”
“熟客呢。”美人一笑,“出手极大方,只可惜,马上便要离任了。”
秦怀璧手中握着那杯酒,并未喝下去,却听到谢育生身边的女子轻轻惊呼一声:“公子,这伤……当时一定很痛吧?”
秦怀璧一时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去,谢育生已经若无其事间用袖子将腕骨处遮住了,她只来得及瞄到上边一道极深极长的疤痕。
“一次途中遭遇了劫匪,被砍了一刀。”谢育生轻描淡写,“过去许久了。”
“谢兄,人说盱道难,难于上青天,我虽是盱眙人,却从未走过,是真的这么艰险么?”秦怀璧脑中勾画了那一番凶险场景,略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