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夜的疾驰,暮霭之中,长渡城庞然大物般地轮廓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谢育生勒住马缰,箭垛间有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他沉沉抬起目光,与那名士兵对视了一眼。
“是上将军。”
城门后是忙乱的铁索绞动声音,包裹着厚实铁片的城门缓缓打开了,谢育生催马而入,马蹄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没跑多远,迎面就是一支巡逻骑兵小队。
每一日的晚巡都是孟佩亲力亲为,为防敌人夜攻,他需布置当晚城防重点,今日也不例外。
城门口有人绝骑而来,孟佩勒住马,直到看清来人,他的唇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旋即扬了扬手,骑兵们齐齐翻身下马,整齐划一的行礼。
上将军骑在马上,身姿未动,只淡淡道:“起来吧。”
孟佩对身边的副官压低声音说了句话,骑兵们便纷纷上马往前离去了,孟佩牵着马,正要说:“上将军,你一个人回来……”
蓦然却见到他身前鼓鼓囊囊的,显然,黑色的斗篷将另一个人隐匿了起来。
孟佩倏然间沉默下来,苦笑:“你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谢育生没有接话,深沉的眸色中不见任何表情,也叫人难辨喜怒。
他只是一手揽紧了身前的女子,夹紧了马腹。
乌金驹飞驰而过,只在于孟佩擦肩而过时,他说:“到府上来找我。”
乌金驹停在将军府门口,谢育生解开斗篷,裹住秦怀璧的身子,自己翻身下马,跟着向她伸出手来。
秦怀璧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将目光挪移到手上,很慢很慢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将她抱下马,径直走向府内。
秦怀璧跟着他走到门内,径自转了方向要去自己住的西苑,他却停下脚步,淡淡看着她,冷声问道:“你去哪里?”
她的目光却仿佛是失焦,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自从昨晚那件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浑浑噩噩,仿佛是那一晚便抽走了所有的活力与精神,整个人迟钝下来,停下了脚步。
“西苑是给军中谋士住的,秦怀璧,你以为我真的将你当做谋士么?”他慢慢走上前,忽然伸手探进他给她披上的斗篷里,里边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他随手一触,就能摸到细腻 柔 软的肌肤,他的眸色带了几分轻佻异样,“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这么聪明,还不知道么?”
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明显带着常年行军留下的厚茧,秦怀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幸好在这里他似乎没有打算要对她怎么样,很快抽出了手,颇为随意对赶来的侍卫道:“带她去南边,孟佩一会过来,让他去书房找我。”
谢育生身边最宠爱的是凉姬,可是并不代表他的身边只有凉姬一个女人。
有些是手下将领送来的战俘,有些则是地方官讨好送来的歌舞伎,绝大部分都是有名无实,但她们统统都是一个身份……
上将军的侍妾。
如今只不过又多了一个。
院子里有姑娘们说笑的声音,在秦怀璧走进去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们好奇的看着这个裹着黑色斗篷的新人,目光中有着猜测,或许还有不自觉的嫉妒……
多一个人,便多分一份荣宠,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凉姬那样幸运的。
秦怀璧却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只在一个少女匆匆奔到她身前时才回过神来。
“姑娘,你没事吧?”梨白一把捉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她,脸上泪痕未干,抽噎道,“是我没用,是我不好。”
秦怀璧定定看着她,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几句,可终究她还是没有动,只是艰涩地开口:“不关你的事,梨白,我想沐浴。”
梨白要来了热水,一桶桶的往澡盆里倒。
秦怀璧坐在那里,眼神直愣愣的,一动不动,清秀的面容在白色热气的蒸腾之后愈发的模糊。
梨白探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姑娘,可以了。”
这几日梨白提心吊胆的等着,只怕秦怀璧出什么事,幸好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只是看着精神不大好。
梨白不敢多问,绕过浴桶走到秦怀璧身边,伸手去替她解开斗篷,却未想到秦怀璧伸手挡开了,她的声音嘶哑而暗沉:“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外边等着。”
梨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那我就在门口等着,姑娘好了叫我。”
梨白悄悄掩上门,就坐在台阶那里,听到屋里隐约窸窸窣窣的解衣声,然后是水声,她稍稍放心,低头拔了根草在指尖拨弄。
天色已经暗了,梨白估摸着桶里的水也快凉了,打算起身却厨房再要些热水来。
南苑的门忽然被重重推开了,几名侍卫立在门口,身形笔直,年轻男人的身影在他们之后才出现,脚步坚实,直直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梨白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月色星光并没有模糊男人清晰的轮廓,他虽是轻袍缓带,只是身上那种令人无法呼吸的凛冽气质还在,梨白连忙跪下,低下了头:“上将军。”
上将军脚步顿了顿,“人呢?”
“姑娘在沐浴。”梨白悄悄挪了挪身子,试图挡在门前,“我这就去叫她。”
梨白微微抬头,却见上将军的下颌轻轻绷紧了,甚至没让她将话说完,径直踢开了门。
‘哐当’一声巨响,门栓碎裂。
蓦然而起的碎屑尘埃中,一豆灯光明灭,却看不到人影。
谢育生大步走向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