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璧只觉得浅眠了一会儿,便被门口的争执声吵醒了。
她本就睡得不安稳,当下索性披衣起来,一开门,却见到梨白站在门口,正被两个丫头扭着,另一个年长些的一大耳刮子正要扇过去。
秦怀璧皱了皱眉,轻声道:“住手!”
声音虽轻,却极有威严,那三个丫头不由自主的停手,望向身后。
梨白趁势跑到秦怀璧身边,气道:“姑娘,她们硬要闯进来……”
秦怀璧已经见到凉姬站在不远的地方,唇角微抿,那双美目正望着自己,目光中是赤 裸 裸不加掩饰的恨意。
她怔了怔。
“你还叫她姑娘?”凉姬冷冷笑道,“上将军都收了她,总该叫声夫人了吧?”
秦怀璧凝睇着这浑身上下皆是醋意的美人,又或许是被那句“夫人”刺到,倏然挪开了目光,轻声道:“凉夫人,一早怠慢了。”
凉姬脚步轻抬,径直进了屋内,昨晚她得知谢育生留了人宿在厢房,一时间难以置信,她受谢育生独宠近两年,首次尝到被分宠的滋味儿,原本就酸涩难当,一大早便过来要见谢育生……
未想到他已去练兵,依然把那女子留在了房内。
原来还是这狐媚子。
凉姬见秦怀璧面色苍白站在那里,容颜虽憔悴,却也带着楚楚动人的姿态,再想起之前她以琴师之名进入府中,扮成谋士的样子,更是步步经营,到现在上将军竟留她在厢房睡下……冷冷笑道:“上将军呢?”
秦怀璧却只是看着她,眼前的年轻女子穿着藕荷色襦裙,松松缀着望仙髻,虽未施脂粉,却也美得清丽动人,那双眼睛里……秦怀璧能轻易读出来,便是愤恨。
自古女人争宠,无不将自己掩藏在温婉顺和的面具之下,谢育生是该有多宠一个人,才能允许凉姬将种种情绪不加掩饰的表达出来呢?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了心口,秦怀璧勉力收敛起情绪,笑了笑:“我也不知……”
话音未落,凉姬却转过身,狠狠道:“别以为上将军一时宠幸,你就敢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秦怀璧笑了笑,仿佛事不关己道:“夫人若能劝得上将军……将我放离此处,我也感激不尽。”
她寻寻常常的语气,听在凉姬耳中,却不啻于极大的讽刺。
凉姬一时气急,反手便是往她胸口重重一推。
虽是女子的力道并不甚重,却恰恰推在她伤口的地方,秦怀璧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一时间竟再也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你还装柔弱!”凉姬更是怒极,正欲再上前斥骂,门口丫鬟却喊道:“夫人,上将军回来了。”
凉姬不欲再同她纠缠,转身便去寻上将军了。
屋内梨白连忙跑上来扶起秦怀璧,几乎要哭出来:“姑娘,你没事吧?”
秦怀璧深深吸了口气,强把那阵剧痛压下去,勉力笑道:“你先扶我起来。”
梨白将她扶到床上,小心翼翼解开衣裳,却见先前敷着药的伤口,原本结了浅浅一层痂,此刻又尽数裂开,鲜血正缓缓淌出来,触目惊心。
梨白吓得手一哆嗦,真的哭了出来:“姑娘,我……我去找大夫。”
谢育生刚穿好衣服,身后便有一双柔软手臂将他抱住了。
温热的触觉让他回忆起昨晚,一瞬间的怔忡之后,他很快意识到是谁在抱着自己,轻轻拉开她的手,他淡声道:“怎么了?”
她却不依不饶,手中虽拿着白色软布,却也未替他擦拭额鬓水渍,只哽咽道:“上将军如今是……再也不看我了么?”
谢育生转过身,凉姬微红了眼眶,有些执拗地盯着他看,一字一句道:“上将军,你还……喜欢我么?”
他的脸上原本带着几分淡漠似的不经意,蓦然听到这句话,‘你还……喜欢我么’
……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语气温柔了些道:“什么事不开心了?”
凉姬见他并未生气,胆子便大了些,嗔道,“你不是收了别的女人么?”
夏日本就衣着清爽,她薄料长裙被屋内热气一熏,更是曲线毕露,她又是一意要讨好闹他,婀娜身段不着痕迹的摇曳,韵味十足。
谢育生站着不动,由她眼 含情波,良久,却不轻不重沉声道:“别闹了,孟佩他们还在等我。”
凉姬蓦然被拒,重重咬了咬唇,几乎要哭出来。
他却已走至门口,方回头,皱了皱眉道:“你不要去见她。”
他说的是那个女人。
屋内只剩自己一人,唯有浴池内的水还带着白色雾气,正袅袅飘散。
凉姬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在乡下田间劳作的采桑女。
听阿爹同乡里邻间聊起来,说是这江南府变了天,有人带着造反了。
当时她还不甚明白造反的含义,却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只在心中祈求家中父亲不会被抓去当兵。
结果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并未有什么变化,照例是在春日采桑,喂给蚕宝宝吃,倒是听说带着造反那人传了道命令,将税钱和徭役皆减轻了,省下的钱,或许能央着阿娘给自己买盒胭脂呢,这样想着,她每日去桑林中采桑,也分外高兴了些。
那一日春色极好,她和邻里姐妹们一道出门,因穿着母亲的裤子,式样老旧了些,怕被姐妹们取笑,便用两根细绳绑在了裤脚处,走路也轻便些。
走在官道旁的时候,数匹骏马极快地从身边掠过,扬起漫天飞尘。
她被呛得转过身,走得慢了一些,心中诅咒着那些骑马的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