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亲奶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些年,祝余不仅有所耳闻,还是亲身领略。
若是她当作没接到这个电话,说不准这位奶奶还真会来CR楼下拉横幅,大骂她不孝。那时候,不管真相是什么,不孝这个名声她必须承担。
祝余面露歉意,“南歌,对不起,不能陪你过中秋节了。”
纪南歌表示没关系,“小鱼儿,那你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海城到春城需要十一个小时的高铁,祝余很想慢慢回去,但假期时间有限,她不得不买最早一班飞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看见脚下的城市化成米粒般大小,看见海洋宛若一池清泉。她心想,也许高处确实不胜寒,但站得足够高,世界便会在你脚下。
有些事情,能逃避一时,逃不过一世。
上高中的时候,她那名义上的父亲能安分守己,大抵因为她属于未成年人,还是学校的尖子生,若有一差二错,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上大学的时候,祝建国曾动过找她麻烦的心思,后来不知穆千野用什么手段劝退了他。再然后,就是上次,祝建国来学校堵她,想让她回去嫁人换彩礼。
按常理说,那个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这个人是谁不用多言。
额头青筋嘣嘣的跳,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这便是穆千野做太再多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她也不可以恨他的原因,他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他却以幼小的肩膀守护她多年,应当感恩的。
不清楚这次回家面对着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她也并非是轻易受胁迫之人。回春城是早晚的事情,户口本还在春城,若是没记错,她的户口应是单独放置的,要想拿出来理应不难,即便祝建国谎称丢了,她也有理由去派出所补办。
春城明显要比海城凉爽许多,空气虽然燥热,但体感甚为干爽。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祝余说不上自己是怀念,还是疲倦。
她曾经幻想过千万次自己回春城该是何种模样,也许是衣锦还乡,或许同穆千野一起游荡在自己曾经的校园,怀念年少轻狂的种种。
可这次她落地以后,什么都没想,就像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城市一样,下了车,直接奔着那人住的医院。倒不是她有多关心,只是除了那里,似乎也没有在这里停留的理由。即便是想要拿到户口本,也需要找到那些人才是。
电话里并没有说祝建国生了什么病,在祝余的认知中,能够住院并且配得上奶奶堪称诅咒的话语,这不是天大的病也应该是一场意外之祸,不怪她不往好处想,实在是她对这位父亲真心生不出来什么善念。
顺着房间号一路走过去,到了病房的门口,祝余终于还知道有一种病症是需要开个刀的,那就是阑尾炎。
心底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不愿将那种情绪解读为失望,小心翼翼隐藏好自己心中的恶念,不顾门内的其乐融融,她的突然介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门内的欢歌笑语戛然而止,不过两步距离,却像是楚河汉界般互不相容。祝余没什么表情,冷淡地看着靠在病床上指点河山的祝建国,咽下了嘲讽的话。
奶奶看到祝余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仿佛才认出来,马上变了颜色,笑的跟朵菊花一样,与电话里那咒骂的语气截然不同,她拉着祝余的手,像打量猪肉一般上下翻看好几眼,最后还在祝余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祝余啊,不错呀,这模样拿到十里八村都没话讲,就是瘦了些,晚上奶奶给你炖红烧肉,你吃他一碗。”
生理上泛着恶心,老人家手劲很大,祝余抽了几次也没抽出来,就随她去了。冷着脸说,“我竟不知阑尾炎也能算生死大关。”
奶奶狠狠拍了祝余一把,“口上也没个把门的,看到了婆家之后怎么收拾你。”
祝家的几个亲戚见到了祝余,全然眼前一亮。有一个中年男人眼里藏着某种隐含的打量与待价而沽,让祝余心生不喜。
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在快捷拨号键那里迟疑很久,最后还是松手。
祝建国哎哟哎哟哼唧了两声,指着祝余的鼻尖儿,“你个死丫头,老子生病了,你作为女儿回来伺候老子,不是很正常吗?”
孙嘉兰母子并没有在场,想来也是,祝家这帮亲戚,孙嘉兰如何看得上眼。若是孙嘉兰在场,祝建国也不会是这番嘴脸,至少也会隐藏一二。
祝余心中嘲讽,这人啊,装的久了,都不知道哪张脸皮才是自己的,真让人可悲。
那瞬间,祝余在现实生活中学到了,什么叫做虚伪。
医院的背景音并不美好,有无数人在此时此刻失去,也有许多人在此时此刻获得新生。祝余的耳边充斥着你一言我语的数落声,里边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口气比脚气大的吹嘘。
她俏生生站在那儿,无言听着这些所谓为你好的言论,忽然笑了。
像是清晨间的露珠乍破,透明,柔顺,在润万物于无声中自带一股锐气。她曾听过一句话,不入世,谈何出世。祝余想,她也是不曾入世的一个人,或者说,她所入的世,一直游离在重叠的危险之外。用句通俗易懂的话讲,就是面对恶的时候,她总会把自己的底线套在恶人身上,殊不知若是天下众生底线都相同时,那就不存在恶了。
不要跟逻辑自成一体的人讲道理,你永远辩不过他的语境。
祝余仰起头,清冷的目光投在祝建国身上,不卑不亢道:“既然父亲没有什么大碍,那我就回去了。”
吵嚷声像是被捏了脖子,有的人因为收音不及时还发出一声猪叫。前一秒还在生龙活虎的祝建国,下一秒叫着疼,捂着心脏瘫在床上,不知底情的还真以为这是被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