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冯春生趁夜色正浓回府,都会遇到相府夫人对月畅饮。只是不同以往,今次她的雅兴不高,扶额坐着,愁眉苦脸哀叹连连。
冯春生前来见她,行过礼又坐了会儿,相对无话,正欲退下,她又开口了。
“你此番回来,还出去吗?”
“应当不了吧,皇上已下旨至恩孝寺,许我回京都城,不再挂名为俗家弟子。”她隐约听太子说了一嘴,旁的不太清楚。
她听闻后冷冷笑了笑,却道:“你真是好命,回来便可嫁给太子,什么也不用愁,一切都有了最好的安排。可怜宁月啊,不知良人何在?”
冯春生探头看了看酒杯,也没喝太多啊,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唤来纯姑,吩咐她将夫人扶进去休息,可夫人不从,砸杯子摔碗的,无人敢上前。
她匆忙走开,途径漱君阁时见到里面有光,沿着蜿蜒小路走去,直抵冯岁寒的窗前。窗下是她种的一株桂花,枝叶舒展翠绿,长势旺盛,料得秋季必将香气满园。
她扣了扣窗,少顷,有人推开。
冯岁寒已洗漱好,着了中衣在临字,不想有人忽扰,一开窗,却见月下站着冯春生。她伏在窗台上,探了半截身子进去,眼底似有星辰,能够吸引所有喜爱夜空的人。
她神神秘秘地自怀里掏出一朵压得不成形的芙蕖花递过去,一双眼笑得弯成了门前的小木桥。“呐,前院池塘中花开得正好,心想着哥哥可能还未见到,便摘了一朵赠予你。”
冯岁寒微微一怔,很快伸手接过来俯身嗅了嗅,温柔道:“很香,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冯春生撑着头摆弄笔架上挂着的一只粗毫,问道:“哥哥这几日可相中哪家的姑娘吗?”
冯岁寒摇头,噙着笑,又展开一页纸,蘸满墨缓缓写字,口中道:“你的哥哥是个无能之辈,胸无大志,不愿从仕,此生不过是个下等的贱商罢了,哪家姑娘跟了我都是委屈。”
“才不是。”冯春生打断他的话,“哥哥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宁可委屈自己也不难为他人,谁嫁给你都是赚的!啧啧,不知日后会便宜谁家姑娘。”
她表情夸张,颇有不舍的模样。“哥,你觉得宁月王姬如何?”
冯岁寒搁笔,眼神温柔,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格外认真,他的气质敦厚温和,好似海,无边无际,徜徉自在。然而听闻宁月二字时,竟颇有些意外的表情,“妹妹这是要做媒?”
“没有没有。”冯春生连连摆手,“婚姻不是儿戏,我宁可哥哥一直单身,也别为了迎合某个谁迁就一世。精神上的共鸣远比皮囊有趣,一辈子那么长,不能一直辗转在各色皮囊间,不能停泊的小船,早晚要翻。”
她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在说教,冯岁寒也没打断,只问道:“妹妹找到那个唯一契合的灵魂了?”
冯春生挠头,尴尬不已。她两世为人,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嘴炮第一,实战垃圾。“不说我,哥哥你要努力去找。”
“好。”
冯春生这么一住就是半月余,天气渐渐炎热,踏青出游的帖子销声匿迹,京都因她回来而激起的水花归于平静。整日不出门,消息闭塞,她却乐得清净,跟着冯岁寒习习字,扮作小厮陪他去相见一个个贵女们,吃得好玩得开心,简直乐不思蜀。
然而好日子总是短暂,怡妃生辰,陛下为她办晚宴,邀请重臣携家眷入宫庆贺。相爷自是受邀之列,忙从宫里带出口讯,要春生盛装打扮。此时冯春生正拘了泰山在腿上教育,不能处处留情,纯姑匆匆忙忙抱着刚做好的衣裳跑来,胭脂口红一应俱全。
迎着夕阳余晖,冯岁寒骑马,相爷夫人与冯春生乘马车,一行人入了宫。
进得宫内冯岁寒就与他们分做两列,男宾客的宴席在前殿,女眷和王姬娘娘们要待开席了才会进场。告别后,相府夫人思量半晌,终还是放心不下,非要往平妃那里走一遭。
冯春生原本与冯岁寒约好要一道去七芯殿听曲,班子是打南方重金请来的,听闻名角号称小嫦娥,究竟多么美,还真的一窥究竟才知。岂料当晚就被拖进宫内吃宴席,真是白白浪费了冯岁寒那颗金锭子!
她肉痛不说,还委实不喜这应酬,拉着脸,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所有漂亮的衣裳一件没穿,鸦青色的长裙勒紧腰带,扎个道姑头,腰上缠着赭色绡,环佩名珏一样不取,简直清寡简洁到了极致。
但,大道至简,真做到了极致,在一众繁华雍容中,反而超凡脱俗。是以当她随着相爷夫人款款入场时,场内居然静了一静,她本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活脱脱是走成了T台秀场的瞩目和闪耀。
太子坐在下首,静静看着她以相府千金的身份重回京都。
她不卑不亢甚至于有些冷淡的样子他极少见过,每每冯春生在旁,都是聒噪的,鲜活的,表情丰富而讨好的模样。
今日的她,目不斜视,从容落座,大方得体,整个人透出常伴枯灯而满浸的出尘之感。这里灯火辉煌,红尘喧闹,她只身坐在那里,自有一方天地。
“这便是冯家女儿?”小侯爷侧身与朝晖低语道:“不是传言貌有残缺不堪入目?身材矮小三寸之姿?”
“流言不实。”
“岂是不实?“他深吸一口气,撑着脸注视对面的冯春生,视线粘稠,有些龌龊。“既有少年的清冽,又有少女的清甜,还有这腰身,本侯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好怕稍稍用力,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啊。”
朝晖警惕地四顾,忙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慎言。”
“怕什么?太子这会儿正忙着造金屋藏娇娘呢,哪里顾得上冯家姑娘。”
这倒是实话,满朝文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