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怡原本跟随众人向贵妃行礼,跪在地上安安分分垂着脑袋,听到朔儿两个字,心中不由得一紧。
朔儿?
贵妃如此亲昵地称呼这个人,向来此人与贵妃的关系非比寻常。
正当她的心中细细盘算之时,苏贵妃柔和婉转的声音再度响起:
“最近这些时日云医师在京城之中声名大振,镇北侯的病症历经多位御医之手都毫无头绪。”
苏贵妃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一双娇媚无比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虞太后,凝脂一般的手指掂着丝帕轻轻掩着唇角:
“就连母后都遣了随身的韩御医前去侯府看诊呢,这韩御医可是司药局数一数二的圣手,可是不知为何,竟然也无法查出病因。”
整个慈云宫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苏贵妃如今正是盛宠,今日的言语之间竟然完全不把太后放在眼中,暗指太后在镇北侯病情上有私心!
就连方才送寒儿睿儿去御花园后,又转身折返回来的卫公公,此刻都忍不住用细微的眼角余光睨了一眼苏贵妃。
这苏贵妃,今日在慈云宫中唱什么戏?
自己的贵妃居然如此以下犯上,李恭衡反而没有任何反应,他手指间依旧捏着那一块小小的糕点,清甜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双眉紧紧皱着,一双令人看不清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景怡。
虞太后毕竟见多识广,她的面容保养得宜,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一双凌厉的丹凤眼中丝毫不减锋芒。
太后伸手要端圆桌上的茶盏,卫公公方一伸出手便被虞太后拦下了,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盏中的陈皮山楂汤,茶盏刚落下一些,那双如刀一般锋利的眼睛便倏然一转,眼神不紧不慢地锁死苏贵妃:
“贵妃虽然很少出霓裳宫,对宫外之事却了如指掌。”
她的瞳孔中仿佛有无形的利箭,只在短短一瞬便对准了那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
“既然贵妃也提到了镇北侯的病情,侯爷的病是云医师救治的,那不妨就请云医师为陛下也诊治一番。”
虞太后说完,又抿了一口茶盏中的汤,冰冷的声调没有一丝波澜:
“世间的医家各有妙手,就如同制成陈皮的橘,橘生淮南则为橘,而橘生淮北则为枳。”
“苏贵妃,你说对不对?”
苏昭月原本柔媚万分的脸庞此刻一阵苍白,橘生淮南则为橘,言下之意,岂不是在暗指她的出身在这宫中不合时宜!
但是虞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她已经除去了二皇子生母,皇后在她面前更不值得一提,唯一还有一丝威胁的便是李宗启的生母,婉妃。
她虽然恨太后,但是此刻尚不是公然反目的时机。
贵妃立即较弱地跪下行礼:“妾身明白母后的教诲。”
李恭衡眉头一皱,尚未等到虞太后允贵妃起身,他略微俯身将她扶起来,苏昭月刚一站起身便一个柔弱不堪地姿势依偎在陛下身侧。
慈云宫中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这位贵妃的容貌美艳不可方物,再加上娇弱可人的行事风格,膝下更育有皇子,整个皇宫之中还有谁会是她的敌手?
众人神色各异之时,云景怡却不由得一阵阵地冒冷汗。
她方才将虞太后与贵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贵妃言语之中暗指太后表面遣韩御医为镇北侯诊治,其实背后藏有私心。
韩御医的医术在司药局首屈一指,按常理来说,镇北侯的症状虽然不能立刻与中毒相联系,但是身为医者,理应将中毒推测在内。
为何韩御医却没有?
韩御医是随侍太后的,若没有精湛的医术和广袤的医道常识,怎么可能在司药局牢牢站稳脚跟。
除非是,在韩御医推断出镇北侯中毒之前曾收到什么密令,令他只保守看诊,并不过多诊治。
这样镇北侯的病情便会日益加重,甚至拖不到年节……
云景怡似乎看到眼前的迷雾之间清晰起来,贵妃话中有话,而虞太后轻而易举地便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借自己这把刀,架在苏贵妃脖颈之上。
既然苏贵妃也觉得司药局的御医难当大任,不如趁此让云医师来为陛下看诊。
陛下时常神智不清,却只在贵妃的霓裳宫中得以清醒,如今正巧让云医师来诊治一番。
真是好一出借刀杀人的戏份!
虞太后不愧常年听戏文,花了这么长时间,圆罗了这么多人来唱这一出!
“既然是母后的好心,那便有劳云医师为朕看诊。”
端坐着的玄衣龙袍之人漫不经心地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一人俯身过来,李恭衡只是短短一句话:
“将司药局内朕最近一年的诊案拿来慈云宫,交给云医师。”
身后的人是陛下的随身总管太监,周祁,此时他的脸上没有波澜,只是奸细的嗓音低低地喏了一声,便吩咐几个随从去了司药局。
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如今之计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云景怡的脑海中飞速设想着。
陛下在神智方面出了问题,倘若此前头脑没有受过重伤,那么便没有血块淤堵的症状,若是时常神智不清便有可能是经脉不畅。
师傅曾教过,先用九针在头顶穴位施一边针,再辅佐药物轻轻按摩,如此十日,若有缓解的迹象便可以痊愈。
若没有的话……只怕情况不妙……
云景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原本以为这宫中只是一滩浑水,现在来看,这是一滩要吃人的沼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朝玄衣龙袍之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