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清晰。
师父在山下还有什么故人?
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走下石阶,穿过石桥,在山门前向柏川告别后,无隐用轻功先走一步,只说要去前方探探路。
众人早已习惯无隐的行事作风,并未过多惊讶,只有序地沿着山路往湘水流域的方向走去。
大师姐同大师兄负责沿途安顿,云景怡辈分较小,除了负责查点药材和十几名弟子之外,便是尽心尽力照顾师父。
自从青姐姐去世后,无隐整个人表面看着依旧吊儿郎当,在无人之处却尽显落寞。
他瘦了许多,轻功用得得心应手,自然脚程也比他们快一些,往往是无隐先去前方探路,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再折返回来,众人启程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官道上的难民便越多,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蹲坐在官道两边的树根旁神情萎靡。
难民们见到有人经过,蜂拥而上乞讨吃食,有些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更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连乞讨吃食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路听闻沿途州府的人手已经尽数赶往河堤抗洪,这些难民得不到救助,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云老谷主身为医者,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夺走性命,他吩咐众位弟子将生石灰撒在四周,熏艾草、燃烧“祛瘟丹”,又按方子配伍煎煮“麻黄汤”①、“大小青龙汤②”给众难民服下。
为伤者清创包扎完毕后,一行医者没有久留,继续向发生洪涝的方向赶路。
越向前走,情形比云景怡想象的越惨烈。
断裂的树木横亘在淤泥中,原本肥沃的土地已经看不出原貌,泥水中裹挟着些许青灰色的嫩苗,被污泥掩盖,失去原本鲜活的气息。
云景怡搀扶着师父站在路边,再往前走,四野尽是荒败,已经无从下脚了。
极目望去,视野范围之内洪水漫漫,倒塌的土屋只剩下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萧索之中。
漫山遍野尽是淤泥,淤泥中,有数十人正用瓦片等手边能找到的工具挖开一条小路,用来让装满沙袋的独轮车通过,再卸到河岸边加固堤坝。
正当众人立在原地,心中无比悲痛时,一个小吏模样的人趟着淤泥艰难地走过来。
他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水,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小吏眼中遍布红血丝,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怎么回事,发了洪涝不知晓吗?快快快,赶紧离开此处,俺这没有空闲人手,万一等下河堤又决了口,老天爷来了也保不住你们的命!”
说完,不耐烦地挥着手,转身便回到河堤上。
“这位官爷,老朽是苍梧山云灵谷的医师,听闻湘水流域发了洪涝,特意带弟子们下山前来相助。”
云苏合拄着拐杖,匆忙上前拦住他。
小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老人,愣了愣:“您便是…苍梧山云灵谷中那位老医师?”
“正是老朽,大灾过后必然起大疫,这才带了弟子们下山相助。”
小吏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从脖颈处解下一块用黑绳系着的玉佩,塞进云苏合手中:
“别喊俺官爷了,俺只是州府一个寻常的衙役,一家老小都被冲走了,尸体都没找到。”
“如今逃出来的难民大多数去了桑州,那里管事的是俺老乡,他认得俺这块玉佩,老医师您给他看了这块玉他自然就知晓了。”
“你不与我们同去桑州吗?”
大师兄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高声询问。
小吏踩着淤泥,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俺要守着河堤,等洪水退了,还要去寻俺一家老小的尸身。”
众人默默看着他的身影走远,逐渐变成这漫野荒败中一个小点。
云景怡心头猛然升起一股酸楚,低下头,两行泪水轻轻滑落。
人世众多悲苦,寻常人家,宛若浮萍。
一行人等没有停留,脚步不停地向桑州方向赶去,终于在入夜时分到了桑州城外。
放眼望去,整个桑州城郊外尽是黑压压的难民,他们或蹲或蜷缩在地,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粥。
就在不远处,身着官服,似乎是桑州刺史的人正在为端着碗的小童盛满粥。
一侧的守卫看到一行人从远处走来,背着竹筐,看起来不像是逃难而来,警觉地走上前盘问:
“你们是什么人,葱从何地而来,可有路引?”
大师兄走上前行礼:“我们是从苍梧山云灵谷前来,相助这场洪灾,免生瘟疫。”
他说完,从袖口中拿出那位小吏的玉佩递上前:“这是方才途径一个村子时一位官爷交给家师的玉佩,不知大人是否眼熟。”
守卫一眼便认出是自己那位同乡自小贴身戴着的玉佩,没想到竟然交给了这位老者。
“您是苍梧山中那位神医?”守卫皱紧了眉头,十分惊讶。
云苏合只淡然道:“神医不敢当,略懂一些医道而已。”
“您先在此稍等,我去回禀刺史。”
守卫说完向那位官员走去,云景怡看到几人一番商谈后,那位身着官服之人快步迎了过来。
“久闻云老谷主大名,能得老谷主相助,这些难民真是万幸。”
刺史姓林,从湘水决堤至今日,无数难民涌到桑州城辖域,他调用物资,开仓放粮施粥,又命人按照医书方子熬煮汤药。
无奈难民众多,他竭尽全力全无法挽救所有人。
更有人突然重病,活生生惨死在他眼前。
这令一州父母官无比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