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怎么了?”
云景怡为小女童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目光在周围寻了一圈,并未看到周围的棚子里有重病之人。
小女童抽泣着答:“阿娘今日晚间吃了一碗粥,吃完后没多久便腹痛不止,我要寻大姐姐帮阿娘诊断,可是阿娘说不能干扰大姐姐为其他人诊治,她只是一时胃痛,忍一忍便好。”
“可是……可是,方才阿娘吐了好多血,我怕……”小女童说着说着,抽泣声越来越大,几乎快要说不出话。
云景怡为她擦掉泪水,拉过她的小手:“别怕,有大姐姐在这呢,你带大姐姐去你阿娘所在的棚子好吗?”
“好。”
小女童得到了救星,顾不得太多,扯着云景怡的手指带她在从一片难民棚子中穿行而过,逐渐走向较为偏僻的方位。
这里用石灰和艾草烧成的灰划着分界线,云景怡想起此前母女二人因瘟疫被众人排挤在外,林大人特意在下风口的方位给二人置了帐篷,所以便偏远了一些。
这里零零散散散步着五六个棚子,棚子与棚子中间相隔一段距离,与桑州城郊聚集的难民营相去约五十丈。
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守卫依旧不敢松懈,不远处燃着的火把光映亮几名侍卫的铁甲,在夜色下闪着寒光。
“大姐姐,我阿娘在这里。”
小女童领着云景怡走进一个棚子,方一走进,云景怡便看到席子上歪歪斜斜地趴着一个妇人,似乎方才极力想要爬出去,上半身已经漏在棚子外面,脸朝下,口中涌出的鲜血染透了土层,
“阿娘,阿娘你醒醒,我找到了大姐姐来给你看诊。”
小女童跪趴在妇人身侧,一双小手使劲推晃着妇人的身子,随着她的晃动,原本脸朝下的妇人歪斜了一下,又一股鲜血从妇人口中涌了出来,滴在小女童稚嫩的小手上。
这番情形吓坏了她,毕竟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她呆怔了片刻,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云景怡匆忙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旁,来不及过多安抚她,只简短叮嘱她:
“大姐姐要为你阿娘诊断,你千万不要走出这个棚子,若你跑丢了,我可没有功夫寻你。”
她一边说,一边从棚子的四个角落里找到一些破布,再度朝小女童低声道:“听清了吗?”
小女童含着眼泪点头,跪在黑暗的棚子中,小小的双手沾满从阿娘口中涌出的鲜血,一双原本明亮的眸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云景怡。
那一瞬间,云景怡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无数人。
她来不及思虑太多,俯下身,手指裹着破布条用力撬开妇人紧闭的口齿,方一打开,气流涌尽口中,原本阻塞的口鼻顿时通畅,两股鲜血从口鼻中同时涌了出来。
血流顺着云景怡的手指向下流淌,滴在刚萌发的草芽上,又沿着草杆缓缓渗入土壤,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待到口鼻涌出的血停止,妇人依旧没有什么缓和的迹象,云景怡把手指探进妇人口中,将最后的淤血清除,确认再无任何阻挡换气的可能后,将妇人缓缓翻过身平躺在席子上。
然而刚把妇人放平,借着月色和摇晃的火把光芒,云景怡看到妇人脸色的一瞬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颤抖着手指,轻轻压在妇人一侧颈上,仔细摸索了许久仍旧没有感受到细微的跳动。
云景怡深吸了一口气,食指与拇指撑开妇人左眼眼皮,停顿了片刻,又撑开右眼,她沉默了。
没有脉息,体温降低,瞳孔放大,就连肌肤都开始松弛发软,轻轻一按便是一个指坑。
她已经亡故了。
她的性命在这个早春三月,随着一场洪灾和流疫,随风而逝,只有一个懵懂无知的孤女留在人世间,尚不知她的阿娘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云景怡静静地跪坐在体温渐渐流逝的妇人身侧,她身为医者,见过太多人故去,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回天乏力之时。
“大姐姐,我阿娘……她怎样了?”
一个还带着抽泣的童声惊醒了她,云景怡回眸看去,黑暗中,小女童的眼睛闪着泪光,一脸胆怯又惊慌地看着自己。
她不过五岁的年纪,懵懂无知,刚刚对这个世间产生好奇,便被一场大水冲塌了所有期盼。
阿爹为了她们母女被洪水淹死,她身上的瘟疫刚刚治愈,阿娘又突然逝世,一个孤女,如何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尽管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眼下,却不知该用什么言辞来告知小女童这个残忍的事实。
“小囡囡,你过来。”云景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
小女童听到,手脚并用地从席子上爬过来,手掌心的血渍按出一个个小小的手掌印,她爬到阿娘另一侧,含泪泪水的眼睛抬起,看向云景怡:
“大姐姐,我阿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云景怡默然了几瞬,轻声问道:“你告诉大姐姐,今日晚间你阿娘都吃了什么东西?从前你阿娘是否有过腹痛?”
妇人口中涌出的血不太正常,触手越发黏腻,气味更腥,颜色也更加深重。
她说着,从袖口的暗袋中捏出一根银针,趁小女童不注意的时候在血渍中试了一下。
不出云景怡所料,银针果然变黑!
这妇人中了毒!
桑州城的难民一应饮食均由林大人安顿,所有人入口的食物都相同,并无其他人中毒的迹象!
是什么人会给一对孤女寡母下毒,又有什么目的?
云景怡立即警醒起来,无论如何,此处不能久留,不知道暗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