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最末端,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却十分从容地吃着桌上吃食的姑娘。
他只短暂的失神一下,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美酒也失了将才的香气。
一旁的云琅察觉到他片刻的失神,问道:“小叔,怎么?”
祁怀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那处移开,轻缓地摇摇头,眸色再度恢复平素的深不见底。
男孩歪歪头,顺着他适才看向的方向望去,明瑜夹着一块滴着浓郁汤汁的肘子吃的正香。小云琅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又引得男人疑惑的看了看他。
男孩学着祁怀晏慵懒又不失威严的样子,左臂将下颌托起,遥遥冲明瑜的方向扬了扬头,说:“小叔,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不小心闯到军营操练那处的围场里,一不注意被一支箭伤了腿,险些名丧荒山。”
祁怀晏偏偏头,其实大抵,他也能猜到一二。
“遇见明瑜……姐姐,若不是她医好了我的腿伤,想来小叔今日是见不到我了。”
男人眉头不解地微蹙,问道:“明瑜?”
云琅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长桌末端那个女孩,“就是她啊。”
祁怀晏一愣,更加云里雾里,她……叫明瑜?
素白的指在座椅把手上无意识的打转,眼角好似陷进某种道不明的情绪中。
有舞妓香肩半露,抱着琵琶舞乐好似陷入无边欢乐,有为讨好某人而用胭脂精心勾勒出的明艳唇瓣,也有随一举一动不经意散发出的脂粉膏的浓郁气息。
姑娘身旁的人喧嚣异常,关系的笼络在无形中搭建,怀揣种种心思的官眷们暗中争斗却在明里推杯换盏,似乎不在彼此身上找回一番优越感就不能罢休。
唯有她。
整个殿上只有她一人置身度外,不被人瞩目,悠然自得的一口接一口,却又不失半分礼仪。
只有明瑜自己知道,她也不动声色地捏紧了筷子,早已心绪大动。
低头夹着平日爱吃的冰糖肘子也食不知味,却并不是因为惧怕或是羞愧。
是骤然的惊色和排山倒海袭来的罕见熟悉感,令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不能在太子的生辰宴上逃开。
她也从未打算跑开。
毕竟她早就不是当年不知深浅的丫头。
“小叔,您此番回凛北,可是特意赴云琅的生辰宴?”
紫袍的少主淡笑,“那是自然。不然你那几十封书信不全白寄了?”
听他这么说,小太子不自然的垂下头,颇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他自从听说祁怀晏前段时间率领玄寂司启程西部,便先后写了数十封信。
他人虽小,字却极是秀气,先是暗搓搓的询问祁怀晏可忙否,后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名祁小叔务必要赴筵席,否则……
否则他就不崇拜他了!
少主哪里察觉不出小孩的心思?分明是前阵子见他腰间跨着的宝剑极神气,手痒痒也想趁着生辰礼的劲头讨一把挥上一挥罢了。
“那……父皇可有话托您带给云琅?”
男孩放下筷子,试探性地开口。他拾起一旁的方巾强压着情绪努力装作不在意似的轻擦嘴角的酱汁,可话里的每一个字却分明诉说着对这句话的答案十分期待。
燕云琅从小在凛北调养修炼,只每每年关才准许回京面圣,可自从那一年,他母妃离世后就再没被准许踏入京城半步。
祁怀晏眼角微微吊起,他斟酌了一遭,还是开口道:“他是惦念着你的。”
云琅垂眸,神色晦涩不明,泛着隐隐的失落。
恰时,门外匆匆传来一内侍的惊呼:“殿下——那位大人要、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