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瓷坐了半晌,槅窗开了一半,忽响了两声,她眼神看去,长廊下,小七探出半个身子,“柳姐姐,吃早饭了。”
早食设在昨日的厨房,摆了两张拼接的长案,五娘拿着白帕子两把抹掉油渍,唤豆儿去端烧好的饭菜。芸娘跟着一块儿忙碌,男人们站在院外说话,过一会儿三两并肩走回来,落座。
柳素瓷出屋,院外已经没人。
到厨房,小七一眼看见她,拍了拍身侧,“柳姐姐坐这。”
正对面坐着霍钊。
柳素瓷脸色依旧冷淡,挑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小七动作一僵,趁着没人注意,给霍钊使劲挤了挤眼。吕金子笑话他,“咋地,眼睛抽筋了?”
众人齐齐看过来,小七干咳一声,“柳姐姐坐那么远夹不到菜,不如坐我这吧。”
山里冬日没新鲜瓜果,多是腌制的腊肉,只能摆够长案正中,柳素瓷坐到一角,伸手只够得着边上的几片肉块。
“不了,我不饿。”柳素瓷放下碗筷,没看坐着的人,抬步出了屋。
其他人端着碗,都默不作声地看向霍钊,在那道锋锐视线看过来时,不约而同地低头扒饭,不敢多说一句。
谁都知道大当家的待人向来狠,还没人违背这位爷的心思,敢对着干的,柳姑娘算是头一个。
案上诡异地沉默了一阵,豆儿也被带动,小嘴咕嚷咕嚷地吃粥,不说一句。五娘蒸了馍馍,热腾腾的,见之食欲大开。
“我听芸娘说你们要往北去,怕是走不了了。大雪封山,少说也要半月,要想加快脚程,只能绕远,借道徐州。”
五娘不知方才发生的事,当他们都腹中饥饿了,才闷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只能走徐州吗?”芸娘出声去问。
五娘笑道:“我就是徐州人氏,自然熟悉这地方,若不去徐州,等开了春再走,也是一样的。”
“这不是耽搁了!”吕金子嗓门大,怒目瞪眼的模样活像一个煞神,“三哥,这可咋办?”
一桌子的人等他拿主意,五娘早就看出中间那个玄衣戎服的男人是他们的主心骨,虽不多言,黑沉锐利的眼神却让人心惊。她将馍馍分了,拉过豆儿去主屋找阿爹,别扰了他们。她虽是妇道人家,却是大风大浪过来,明白这些人非寻常过客,但这世道上,她不分善恶,他们救了她丈夫,便是一家子的恩人。
五娘牵着豆儿出屋,屋内只剩下几人,彻底放开,张贺道:“三哥,徐州豪奢,人多眼杂,又有诸多世家大族,咱们借道徐州,只怕……”
他说得不无道理,怕什么几人心里都明白。
青天白日,定国公府嫡女都能大着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马而去,到了徐州岂不更是如鱼得水。
“是啊,三哥,俺也觉得借道徐州不妥。”吕金子嘟囔道:“届时那娘们再报了官,哥几个就成逃犯了。”
“这话说的不对,咱们现在也是东躲西藏。”道空反驳。
“你个臭道士,哪凉快哪呆着去!”吕金子嫌弃地抬抬手。
霍钊正身坐着,一手搭在案上,修长的指骨点了点桌沿儿,黑目掀起,慢慢扫向众人。
“出来这遭是为了什么,你们心里都明白。突厥虎视眈眈,郾州等不了,务必要速速回城。”他略顿了下,话锋一转,“既然来了,人必须带回去。谁怕了,原路折返,也不必跟着我东躲西藏。”
都是身边跟了多年的人,都知道大当家的雷厉风行,这番话警醒十足。
小七第一个冒头,“我跟着三哥,三哥去哪我就去哪!”
张贺道:“我也跟着三哥!”
芸娘敛了柔和,被两人带动,“我跟着三哥。”
吕金子瞄瞄几人,铿然放下碗筷,“三哥救了俺一条命,三哥去哪俺就跟去哪,下刀子俺也不怕!”
四人纷纷看向道空,道空扬了扬折扇,挠挠眉心,“我一闲人,等着回郾城养老呢,自然要跟住了你们。”
“三哥,碰一个!”小七提起酒壶往霍钊碗里倒满了酒,看谁碗空着,都倒了去,芸娘以水代酒,几人端碗,“等回了郾州,打得哈图那孙子屁滚尿流!”
众人放声大笑。
酒足饭饱,准备动身改道徐州。
霍钊打马出去了一趟,两刻钟过去,折回院里。
小七凑过来,“三哥,到徐州约莫要多久?”
霍钊扔下缰绳,边往里走,边道:“路不好走,少说得大半日脚程。”
小七看看柴房紧闭的门,压低了声音,“柳姐姐没用饭,听说世家的贵女都身娇肉贵的,只怕撑不住。”
他说着,那道人影却越走越快,正要跟上,头顶忽然飞过来几个圆咕隆咚的硬物,精准无误地砸到他怀里。下意识去接,握到手里才发现是几个水灵灵的果子,圆润饱满。
数九寒天的,怎会有果子?
他诧异,“三哥,哪来的?”
男人早已离开,没人应他。
……
临着起程,小七将果子往柳素瓷怀里塞,“柳姐姐没吃早食,有一日的路要赶,料想身子撑不住的。这果子酸甜可口,柳姐姐快吃了吧,填填肚子也好。”
他说得快,不等柳素瓷说话,硬是塞到了她怀里。
众人离开,陈生托着右腿出门相送,豆儿舍不得芸娘,哭得泪珠子一直掉。芸娘眼里也蓄了泪,捏捏豆儿的脸,答应过些日子就回来看他。谁都明白是骗小孩子的话,郾州山高路远,这一别再见就难了。
送走一行人,五娘去柴房收拾被褥,被底凸出一块,她狐疑地掀开,赫然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