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就下些春日里的小雨。
时候太早,府前的路上遇不到人。落雨濯洗高低歪扭的石子路,卵石驼青受了浸润。雨声轻灵,苔藓从石缝中冒出头。巷尾两面石壁,来回传递着雨的回声。
在香槐时,没有盛安的哄闹,倒与这样的寂宁更为贴近。
温昭柔从伞下伸出手接雨。雨水从灰斜房檐的砖瓦上滑下,有种静态的美。
前夜里的烦乱,忧思。轰然一声,归于静神的踏实。
一只脚还未踏入门廊,正堂里吕雪望见她,便隔了院地喊着:“快些!莫误了时辰。”
手里松油伞刚折起,被门口的小玲拿了去。接着后背一沉,丫鬟将氅衣披在她身上,又绕到前去为她系带。温昭柔任她们摆布,问母亲这么急,是要去哪。
吕雪递给她手里一杯茶驱寒,说:“曲老爷归城,邀你父亲去闲坐。你也去见一见。”
若说曲家,不正是昨日画舫上见到的曲蕾家里。
小厮说马车在门口等候,老爷已上了轿。温昭柔很快跟着上轿。马车脚程很快,帘子外的雨声响了一路。
直到他们下轿走进曲府的石阶,雨还在下。
曲府门前两个丫鬟,撑着油纸伞。他们刚一下轿,伞便撑了过来。温平隽到书房里见曲老爷,温昭柔被小丫鬟领往院深里走。越过一方池塘时,听到悠悠传响的月琴乐声。问了才知道,这是曲家另一位小姐,曲蕾的长姐曲欢奏的琴声。
她的性情不比曲蕾热烈,颇有些隔人世。便不出来见客了。
小丫鬟说这些话时,言语里含了抱歉的意味。温昭柔心里便悔了,其实不该多问的。
小丫鬟将她送至曲蕾的房前,便离开了。
探头进屋。
屋内,两个人正卧在暖榻上。榻下燃了炭,烘得热乎。曲蕾与赵文芝滚作一团嬉笑玩闹。见她进来了,相继起身唤她一起。
温昭柔脱了外衣,刚走过去,曲蕾扯过她的胳膊躺下来说话,笑嘻嘻地:"你来得可晚。外头雨可好淋?快随我们躺着。"
温昭柔本有些含蓄,这时被她摁倒了,再腼腆,也只好照做。
赵文芝躺在她的身边,半眯着看了她一眼,和她道:
"多么舒服,外面还落着小雨,我们便可在这里躺着暖和了。"
温昭柔摆摆身子,拣着舒服的姿势,乖地“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声轻灵,嘀嘀嗒嗒落了窗棂。
曲蕾坐在中间,一手推了一个:"你们二位,可莫要真睡着了。等会,还要去花朝。"
"我知道。"赵文芝即声应,摆了摆手。
“唉,”温昭柔咂了咂嘴,竟然说:"能不去就好了……"
曲蕾惊讶她竟会这样说,正要开口阻拦,
"是啊。"赵文芝哗得坐起,"每年就是陪那些娘娘们笑,赏花,吃一样的点心。知道她们在高台上谈我们,却只能傻子似的坐着。听也听不到,好生憋屈。"
曲蕾再推她:"这话也是你敢说的。"
赵文芝吐了吐舌头:"不怕。一吐为快。"
温昭柔从前没去过这花朝日,此时也不想去。一是怕出错,二是心底里抗拒。听她们聊的这两句,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更加心躁,又不知想到哪去。
曲蕾能理解赵文芝为何不想去,却不理解温昭柔为何也不想去。看见她皱眉了,伸手抚平她的眉头,道:"其实也不可怕的,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赵文芝一旁摇了摇头:"这回不好说……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今年原来有好几个皇子,都该给赐婚了。怕,是不会无聊了。"
曲蕾坐起身。
三人对视一眼,皆默了声。
又过一个时辰。马车从曲府载着三人出发时,正是雨过天晴。天色澈得沁蓝,云朵大块游着,空气倒十分清爽了。
花朝这日,每年皆由宫里的娘娘们举办,年年一次。原是纪念百花,祭祀花神的节日。不知何时起成了传统,花期将到,举行花宴,邀各家的贵女来赏花。
花神庙以北以南,十里长街,一路驶来数以千计色彩鲜艳花盖顶的马车,直蔓延到花神庙附近,更甚。
门前广阔,马车就庙门前缓缓靠近……阳光四下,掀帘站立。弹指间,花香细生,罗绢翩然,笑靥嫣然,令人心神恍惚,目不暇接。
曲蕾先下车,再帮其余二人扶下。
三人先不进。曲蕾简单整理下着装,四处一盼:"今日的排场却明显比去年要大很多,好不一般。不知哪位娘娘会来。"
温昭柔不知。赵文芝回说:"我不知五皇子说的作不作数。也许宁妃娘娘会来。"
皇后病重早逝,五皇子天生患了笨病,皇帝宠爱,后宫宁妃独大,便是太子的生母。
曲蕾点了点头,心中作数。
稍做歇了,拿手捋一捋额前的发:"咱们也进罢。"
花神庙前殿焚香祈拜,后殿百花漫林,可做花朝节的活动。一路沿两侧别有味道的石子小道进入,满目清秀锦簇,春色无限。桃李梨杏栽植沿路,花木相间,望之如绣。
到后林之中,东设高台,绣绸彩缎围绕,繁锦高大,花梨木桌布置其间,太师椅有软枕,如此地摆了五六套;西有青山,烟锁笼罩,轮廓如青黛勾墨,好不壮丽,使庙间清凉,避过高阳直射。
高台之下,则有花架花盆,摆出各式吉祥图案。宾客座位设于高台下,花林中逛累可暂歇一歇。瓷牒中设鲜花果仁糕点,草药糖果,水果蜜饯,少女们爱吃的小甜嘴。
这便是盛安赫赫有名的花朝节了。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