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罂僵着脖子抬头,看见一个穿白色湖纱道袍的少年。
少年玉璧似的,走来时衣袖生风,甚是好看,季罂忍不住想上手摸摸,等相柳宜背起她,她装作无意趁机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相柳宜愣了一下,笑起来眉眼弯弯,“师妹,你饿不饿?”
季罂嗅着他衣上清雅好闻的香,舒服得不想说话。
相柳宜把她放在靠窗的床上,季罂好奇地打量陌生的房间。
相柳宜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身体恢复知觉的季罂饿意跟着涌了上来,抓过一块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道:“那个人……他是你师父?”
相柳宜道:“今后就是我们的师父了。”
季罂晃着腿,嘟囔着说:“我才不要什么师父。”
相柳宜告诉她,她所谓的师父是雨连盏的大弟子时栎,而他是时栎的大弟子。
她揍过的那个叫叶金州的男孩是某方国国君的公子,因身份特殊指名在裘无涯嫡传弟子门下修行。
柳宜叮嘱她,“墟王顶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唯有山脊上的石洞不得接近。”
季罂双目微亮,“是不是有鬼?”
相柳宜被逗乐了,“鬼没有,人倒有一个。”
“不过那人术法变幻莫测,邪魅诡异,和鬼也无异了。掌门告诫众弟子,绝不能和他接触,一经发现必受重惩。”
他怕季罂误闯,道: “握住我的手,闭上眼睛。”
季罂依言做了,只觉手被牵住,耳边一阵风掠过,再睁眼已置身于殿脊。
居高临下,混元宫云云道宫尽收眼底,相柳宜指着山脊燃着微微火光的地方,“就在那里,里面的人会用一种幽蓝的火。”
“蓝色的火?”季罂攥着手指。
相柳宜耐心解释,“神族仙门多用赤色天火,蓝色是地火,来自地府妖鬼。还有一种无人见过的火种叫宇宙焰,我只听长老们提过,至今不曾见过。以后你下了山,记得仔细辨认。”
相柳宜再次握住她的手,带她回到房中。
正式拜师这天,掌门为新弟子赐衣,师父们领着各自的弟子观看法术演示。
呼风,唤雨,控火,召水,隔空移物,穿壁,遁地,隐身,离魂附体,控傀儡……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各有各的修行之法,师兄师姐们大显神通,在目瞪口呆的新弟子中俨然神灵一般的存在。
季罂看着稀奇,却只想玩,不想修身习道。
她在墟王顶呆了快两月,其他入门弟子早已修习简单的术法,她还被拎在一旁重复早已倒背如流的道宗历史。
裘无涯根本没有传授她道术的打算,叶金州小人得志,逮住相柳宜不在的机会便来嘲笑整蛊。
季罂常常鼻青脸肿,也不服软,捉些蛇虫鼠蚁丢在房间吓唬他。
两个孩子的梁子越结越深,已然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季罂光脚不怕穿鞋,对裘无涯也不见得多怕。
裘无涯罚她狠了,她便能念动剑诀,长明剑即刻就能挣开符阵,撞破屋宇,飞至她的身边,每每至此,便要三尊齐心协力护符,才勉强制止。
幸儿季罂人小,尚且不成气候。但来日变数如何谁也不知,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裘无涯耗费心力自西北寻来了神铁,和三尊合力炼出八条大锁,将长明剑强行镇在流风池,并附满密密麻麻的符咒。
后来季罂再念诀催剑,已非易事,不过因她与长明剑渊源颇深,一时难解,暂无性命之忧。
季罂在混元宫的第二年,山下来了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道人,人称天机子。他到混元宫见了裘无涯一面,便在后山搭了间茅草屋,白天黑夜守在那。
季罂不知他什么来历,只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毛毛的,杀意尤其汹涌。
也是这一年,季罂见到她的师父公王段。
彼时她和叶金州打完一架,鼻青脸肿地跑出宫观玩耍,扮作樵夫的公王段就翘脚躺在怪石嶙峋的峭壁上呼呼大睡。
他脸上盖着竹笠,腕上戴着一支金铃铛,那铃铛十分古怪,如何晃荡也不见响。季罂心中纳罕,偷偷拨弄他的铃铛,又大着胆子去揭他的斗笠,去被公王段按住了手。
季罂被当场捉住,也全然不惧,弯起一双眼,笑得像只天真的小狐狸,“太阳落山了,你不下山回家吗?”
公王段拇指朝身后一指,“我就住在石洞里,何来回家之说。”
季罂瞪大眼睛,“你就是那个比鬼都厉害的人!”
公王段闻言嗤笑出声,“比鬼厉害?还真是不知所谓的蠢东西。”
他扶笠坐起,笠下的双目暗暗打量着满脸好奇的季罂,“他们是不是告诉你,我言行诡秘,严令不得和我接触。”
季罂点头,“他们好像都怕你。”
公王段朗声大笑道:“怪哉,我从未和他们交过手,为何怕我?如此偏见想来也只有一个缘由——我所修之术不同于混元,将我归为□□异类。”
季罂往他的帽子里看,什么也看不见,“你好奇怪哦,老戴着竹笠不难受吗,我都看不见你的脸。”
公王段逗她,“非我之徒不可见。你给我做徒弟,我摘了给你看,如何?”
“我不要。”季罂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公王段不高兴地哼哼,“想做我徒弟的人我还不乐意收,你倒是拒绝得干脆。”
季罂兴致勃勃地捧着下巴问:“你很厉害是不是?”
公王段反问:“裘无涯厉害吗?”
“厉害啊,他可是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