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岑惊醒,一阵疲倦感霎时席卷全身,心中冒出一波无名火。
她从床上起身,走出厢房,其他厢房门口有人站着看热闹,却没人敢真正上前来阻止。
隔壁厢房门口,掌柜的弓着身子,左右来回踱步。
掌柜想进却不敢进去,见她前来,只得将希望寄托给这位温柔娴静的姑娘,可又害怕这姑娘被殃及,于是只得说:“姑娘,不如你在门外喊喊,让房里的客官消停点,怕是会打扰其他客官歇息。”
掌柜还没说完,只见跟前的女子一脚将门踹开,吼道:“吵什么吵,想死的话,明天我让人来吹唢呐把你们送走!”
厢房内一片狼藉,桌椅颠三倒四,床上被褥歪七立八。
司徒礼躲在一边的窗子旁,摸摸鼻子,有些窘迫:“我让他来给我捉蟑螂。”
他让顾柏舟帮忙打完热水,本来是找个理由拖延对方回房的时间,可没想到真的有活物,他从小哪里经历过这些。
而且不是蟑螂,是耗子。
他平生最怕的动物就是耗子。
“耗子已被赶跑,司徒公子可以歇息了。”顾柏舟扯起半边唇角,笑意令人捉摸不定,抬步朝她走来。
“岑儿,我们回房。”
江晚岑怒火慢慢退散,想到司徒礼自小锦衣玉食,恐怕没怎么住过这样的客栈,又怕他继续闹下去,搅得整个客栈都不得安生。
于是她往厢房里走,一面扶起桌椅,一面催促:“你们俩睡那间房,我来睡这屋。”
司徒礼心里暗喜,又不便表露,只是麻利地帮她整理好屋子,道:“这房子里可能还会有耗子,你不怕么?”
“滚。”她全身瘫倒到榻上,幽幽开口:“顺便把门给关上。”
顾柏舟眼中晦暗不明,这男子居然在她心里这么重要。
司徒礼掠过他时,语气里满是歉疚,却还是让他察觉到藏不住的得意:“这就真的对不住。”
顾柏舟回房后,只见司徒礼独自睡在一边的软榻上。
司徒礼抬手招招:“床你睡,你身子弱。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顾柏舟没接言,径直到床上躺下。
司徒礼在软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猝然道:“她不喜欢朝堂纷争,七皇子你不会是她最好的归宿。”
无人应答,他接着说:“我自幼与她相识,她渴望像鸟儿那般自由,不喜拘泥于任何条条框框。长宁侯府的过往我是知道的,建京众人常说她名声不好,累及家族,不如被剔除族谱,恐败坏长宁侯府一世英名。我却不这么认为,不知道怎的,我总觉得尘埃落定后她应该会离开。”
“若真有那个时候,七皇子你会放她走么?”
仍旧一片寂静。
就在司徒礼以为顾柏舟已经睡着之际,顾柏舟声音冰冷:“司徒公子以什么身份来问本皇子,据本皇子所知,你自小与她并不对头。”
司徒礼喉头一梗,讪讪道:“只是从小的玩伴有感而发,我与她打打闹闹许多年,她的性子我还是摸得准,张扬跋扈,得理不饶人,其实易心软,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倔得很。在危机中只要能保全大部分人,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听到“易心软,倔得很”,顾柏舟冷硬紧绷的面庞终于柔和下来,戾气瞬间消退。
“你喜欢她。”
司徒礼被顾柏舟这一句肯定的话说得一愣,脸上有些滚烫,可还是接着问:“七皇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听到没有回复,司徒礼兀自问:“这滔天的富贵,您是否也有分一杯羹的打算?”
他之前虽从未浸淫官场,却从这么多次与顾柏舟的接触中有所察觉,顾柏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宋云峰毒杀案发,他去牢房探视完江晚岑,回府后即被阿爹软禁。
软禁期间,有一日阿爹来与他说,林萧在北镇抚司认供的那份供书是江卿时与顾柏舟的手笔。
那时司徒礼才幡然醒悟,顾柏舟以往只是病弱,却常常容易让人忽视其并不是性情生来淡薄。
他还记得那时阿爹说:“七皇子写供书一事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对七皇子的看法稍有改观。你这次贸然掺和这件事,引得龙颜不悦,你以为这个首辅阿爹当得有多稳?”
“四皇子那边一定存夺嫡心思,司徒家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司徒礼,你阿兄与阿弟逐渐长成瑶林琼树,可阿爹从未觉得你无用,只是还没到时候。如今阿爹想问你,你这颗小树,何时才能长大?”
后来他想阿爹说得不无道理,若不为官,他没有能力与资格去保护想保护之人。
正思忖间,司徒礼只听得短短一句:“没有。”
“夜深,司徒公子该睡下,明天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顾柏舟合上眼。
他没有不争皇位的打算,更没有放她离开的打算。
就算是死,她也只能似死在他身边。
客栈终于安静,一夜好梦。
次日,三人在一楼用膳。
只点了一碗酱牛肉、一叠花生米和几碗白粥。
江晚岑倒是很惊讶,顾柏舟和司徒礼皆无怨言。一个用餐温文尔雅,一个吸溜得津津有味。
昨日她问过掌柜线索,得知陆祁曾经过此处,陆祁乘马车走不快,估计今日她们便能赶上。
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两个男子总生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就好像两个人同居一室后,气场发生微妙的变化。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想,一伙壮汉持着刀枪进来,逮住掌柜的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