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把目光瞬间流转到顾柏舟身上,透露出警惕。
顾柏舟道:“我先出去。”
江晚岑转身,立马拉住他的手,信誓旦旦,“陆世伯,他与我是一块儿的。”
顾柏舟心头一软,紧紧反攥住她的手。
陆祁咳嗽几声,抿抿唇,接着道,“关于将军的事郡主可曾怀疑过什么?”
她把目光从那三枚牙牌上移开,“我怀疑当年的事与宫里头有关。”
陆祁眸光闪烁:“郡主难道没想过除此之外别的事,按理说将军故去,赤烈军解散,长宁侯府已失势,为何一直被圣上忌惮?”
江晚岑迟疑一阵,像是走入一片布满迷雾的幽林,即便睁着眼也看不清来路。
为何忌惮,除非长宁侯府还留有什么是皇帝害怕的。
忽而,她回忆起儿时阿爹去世那会儿,刚刚入殓,一大波锦衣卫不顾劝阻,以执行公事为由待在侯府三天三夜,将长宁侯府翻了个底朝天,很显然在寻找什么。
自那以后,阿兄不能再公开习武,她也受宫中所制,换上另一层伪装。
如今想来,当初到底是什么物件?
陆祁眼中染上浓墨,“郡主可知当年江老将军与先帝南征北闯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特许江家持有特制兵符,直接号令赤烈众军。老夫这些年暗中联系过不少同仁,没人见过将军上缴兵符。”
她好像被施用定身法似的,耳朵里轰轰乱响,如惊雷炸开。
怪不得晋武帝多年来对长宁侯府的态度反反复复,历来采取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策略。
牙牌沦为晋武帝心中的一根刺,长宁侯府他动得也动不得。
她将两块牙牌举起,仔细端详,“这牙牌没什么特别,陆世伯还记得我阿爹说过别的什么吗?”
陆祁缓慢摇摇头,“没了,将军只说郡主拿到后总会弄明白。这些年,老将们走的走,散的散。”
言毕,陆祁长叹一声。
她与陆祁闲叙一阵,与顾柏舟一前一后静悄悄地退出房间。
医馆院子不大,她绕着院中来回走,低头不停地打量那两枚牙牌,实在是看不出异样。
“或许在里面。”一直沉默的顾柏舟这下开口,手中搬着一块巨石。
她脑中灵光一现,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她将牙牌放到地上,顾柏舟手间一松,两块牙牌四分五裂,分成许多小裂块。
矮下身,一一拨弄那堆裂块,终于从中瞥见一抹暗黄。
她拿出,是两张黄麻信纸。
每张黄麻信纸中包着同样的一张小纸条。
她摊开一看,两张纸条上是同一首诗。
为此不夜归重城,
倒负建京风物外。
所恨甚为数旬别,
徒有经师真道院
乌鸟争巢响坠屋
烟沉晓日明孤瓴。
看到这首诗,她忽然明白陆祁所说的话。
阿爹总喜欢繁忙军务之余带她读诗,玩诗歌游戏。阿爹把每次将她生辰礼的地点藏在诗里,她只需去诗里找。
诗或藏头,或藏尾,或斜连成一句话。
顾柏舟双眼一眯,问:“岑儿,这首诗什么意思?”
为负甚师响瓴,城物数经鸟烟。
为父甚是想你,尘务数尽了焉。
她扫视一眼,眼神微顿,颤巍巍地将两张纸条收起,“没什么,阿爹他只是想家了。”
万千思绪涌上心间,她喉头微哽,呼吸像被一双大手紧紧钳制住。
又拿起手中两张黄麻信纸,一张写给阿娘,另一张写给她。
如果她没猜错,到时宋子彦拿来的那个令牌里有给她阿兄的一封信。
她将给阿娘的那封信收在心口的衣服里,颤抖着手想打开自己的那封。
还未打开,猝然泪流满面。
她忍不住双手捂脸,所有的情绪在瞬间爆发,蹲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肩膀也跟着颤动起来。
女子向来难得悲伤,如今身边环绕的浓重悲伤令他的心如撕开一块口子,疼得无法自抑。
他拽着她的手臂,狠命把她揽入怀里,下巴搭在她的颈窝。
整个人像被他嵌进怀里,落在腰间的手臂很有力,她如坠冰窖的躯体才终于寻到一抹温热,一丝安心的支撑。
良久,她听到男人有些闷沉的声音:“哭出来,有我在。”
她平复心情,微微退出他的怀抱,将信纸同样塞回衣裳中,哑声道,“这一切还没有完,没到时候。”
没到她可以痛哭的时候。
阿爹临死前给家人留好后路,同样向来恪守中庸之道,忠心耿耿,必定不会在信中提及当年的真相,更多会让她远离是非。
她不敢读信。
她害怕情绪一崩溃,永远收不回来;她害怕痛苦一扩散,永远不能伪装。
她害怕甚至讨厌伪装,可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所爱之人,于是又不怕了。
擦干泪水,她扯起唇角,“我出去走走。”
她笑得极为勉强,顾柏舟替她觉得累。
随即察觉生起怜悯心,他不觉嗤笑,这世间怜悯心最是无用,不如以实力去改变。
他向来过目不忘,刚才瞥一眼那首诗,他就明白了。
明白她没有完全信任他。
江晚岑在汾阳城中四处走动,街上人来人往,百姓安居乐业。
街边,一名成年男子替一位肉乎乎的小女娃买来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