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青筋从高少怀苍白的额角跳出来,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比一根清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她指了指郑大龙,呵斥:“滚进来!”
旁边的卓潇抬手一遮双眼,有点牙疼。
唉,好好的瞎脑补什么,活着不好吗?没事儿不要作死啊!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郑大龙一眼,决定还是解释一下,一则为了高少怀的名声,二也为了郑大龙别被高少怀吊起来打。
可刚想说话,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沉静微哑,是高少怀。
“别说话。”高少怀没有扭头,也没开口,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这三个字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了卓潇耳中。
是传音入密。
卓潇惯是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刻却十分稳得住,他不着痕迹地收了声,稍一偏头把自己可能流露的异色遮过去,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适合出现在这个情景下的窘迫和不好意思来。
然后他就看到高少怀用一个很自然的动作把裤腿挽下去,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受伤的脚踝,然后态度自然地放下腿,全程没在郑大龙和许彦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异样。
她在防备谁?
霎时领会到了高少怀的用意,卓潇和高少怀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同时端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转过头来。
此时郑大龙已经走到了他俩跟前。
“小高姐,老许过来了。”他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像颗红里透黑的大枣,“我没想到你俩在……回头摆酒给你俩赔罪,你别揍我了成不?”
哪个刚在生死关头走一遭还有闲情搞些有的没的!
卓潇十分心累,由衷地“称赞”了一句:“郑大哥,你可真是欠一顿好打。”
郑大龙不明就里,只当他是在落井下石,“嘿”了一声想揍他,觑了觑旁边的高少怀又不敢,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了嘴。自觉搅了高少怀的“好事”,他甚至不敢挨着高少怀坐到炕上,往边撤了两步站到了卓潇面前,后脊背几乎贴住了墙。
而此时,和他同来的许彦还站着门口。
外面天已大亮,天光迫不及待地穿过外间,从狭窄的屋门里挤进来,他微佝着上身站在门洞里,身子在屋里拉出长长的阴影,看不清神色。
屋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郑大龙是心虚得不敢多说,卓潇则一直在琢磨高少怀暗中防备的人究竟是郑大龙还是许彦,又是为什么防备他,也没吭声。
最后还是高少怀出声打破了越来越凝重的气氛。
她的话是对卓潇说的:“你此番因我受累,我本该为你出头,但我对裴氏有所亏欠,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们的人出手。”
女人的神色似乎有点复杂,语气却很平淡,说话时吐字如落珠,清晰干脆,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除了报复裴氏剑门之外,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提,我会尽全力补偿你。”
卓潇却笑了。
十分好看的笑容在他清俊周正的脸上展开,又由那双不怎么“端正”的桃花眼添了一笔洒脱不羁的倜傥气,天然带出几分促狭并几分亲切,像多年好友之间的闲谈玩笑。
“说什么呢,大家共患难一场,怎么也算自己人了吧?这么客气干嘛?”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郑大龙:“对吧,老郑?”
“滚,没大没小的臭小子。”郑大龙踢他一脚,“叫哥!”
屋里的氛围越来越古怪,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让明显心情不佳的高少怀稍稍开心一点,卓潇故意耍宝:“好嘞老郑哥!”
高少怀却没理他,在郑大龙骂骂咧咧的“回头找你算账”里,她把目光投向他身后沉默不语的中年人。
“许彦。”她盯着他,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在这黑龙寨里,却还能让裴玥走脱,甚至让裴氏这些弟子直接打进寨子里,一窝端了所有人。”
这话里的质问意味直白又不加掩饰,卓潇和郑大龙同时一愣,安静下来。
较之常人稍深的眼窝下,女人的目光冰冷凌厉,就像她手中的刀锋一般干脆地划开眉骨投下的阴影,落在两步外佝偻着身子、影子一般沉默的中年人身上。
“你在江湖二流高手中已属顶尖,就算裴琛是裴氏这一代的接班人,他年纪轻轻,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卓潇还是不够了解高少怀,如果他足够了解她,那在郑大龙走到他们身边、而高少怀却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她防备的是谁了——无论是以高少怀的经历论还是以她的秉性论,她都绝不可能在受伤时让一个或许对她有恶意的人靠近。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势,同时护住卓潇和郑大龙,高少怀缓缓站起身,右手缩回了衣袖里——“度春风”就缚在她手臂上,和她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是她要拔刀的预兆,而许彦跟着她的这几年里没少被她指点喂招。
他顿时戒备起来。
“你一人之力绝非裴氏众人之敌,但你可以跑、可以拿下裴琛逼裴氏的人退让,你却偏偏就被他给抓了。”高少怀盯着许彦的眼睛,从未在卓潇面前展露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朝他压下去,“告诉我,为什么。”
卓潇和郑大龙并不了解江湖里那些高手的真实水平,之前见许彦匆匆落败也没有任何怀疑,可现在高少怀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许彦有问题!
二人既惊且怒,不约而同地朝许彦看去。
在他们对面,那总是缩脖端肩的中年人抬起头,身体缓缓舒展开,气质随之微妙地一变,忽然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盯着高少怀,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