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将明，日光破云而出，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目光所触及天际下的土地，满地残旗断臂，粒粒黄土都被鲜血包裹。
战场从来都是吃人的地方，是站在塔尖的人构筑的地狱，充满了百姓的懊丧与苦怨。
宣功此刻却内心激荡，他心有热血，壮志酬国，今日一役足以让突勒三年不来犯边，他上前割下了齐鲁必的头，抓着头发提在手里。
那女孩双手抱臂，夹着缨枪静静地站在那里。
宣功一只手在身上搓了搓，讪讪地向那女孩走去。
“那个......”他心里有百般好奇却问不出口，说了两个字便被女孩看向他的目光慑住不知从何问起。
她的脸上早在打斗中沾满了血和灰，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可她的眼睛黑亮，像淬了锋的寒星，散发着骄傲和蓬勃生机地向世间宣告她的功劳。
“走吧。”卸了伪装的嗓音不再低沉地怪异，有种清泉冲进石谭的清脆。
不知她是何年岁，总之看起来像十三四的样子，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个头算的上很高。宣功提着齐鲁必的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孩身后偷偷地观察着她。
姜志廉和吴梅来看着朝他们而来的两人心下纳罕。
先锋官如今竟还活，他们早以为宣功早就葬身突勒铁骑马蹄之下，哪知他现在不但出现在他们眼前，手里还提着个人头。
只见那散发的矮小卒子和宣功朝他们行了个拱手礼，在她的示意下，宣功提着那人头走上前来：“姜元帅，吴元帅。”
“这是齐鲁必的项上人头。”
姜志廉吴梅来一时惊诧，两人互相看看，又望向宣功和那卒子。
吴梅来走近细瞧，先一步开口，迟疑到：“这确实是齐鲁必，可是这.....怎会在你二人手中？”
宣功极兴奋，如实向姜吴二人禀报了整个过程，又指了指他身边的人：“这就是那个带兵突围的人......的女孩。”
话锋一转措不及防，吴梅来还没反应，姜志廉便走上前。
“她是女孩。”姜志廉没有反问，反而定定地将宣功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这眼是个摆设？前线哪来女的！”吴梅来忙斥到。
绥军大营治下严格，并不允许女子出入，更遑论经此一役死伤无数的残酷前线。女子体弱，怎可能拎得动兵器。宣功竟还大言不惭说是女子带兵突围。
那卒子起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如今见提起她倒是站出身来，恭敬喊了声姜元帅吴元帅。
这声音听着耳熟，像是曾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那女孩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姜志廉，甚至还对着他笑了起来。
姜志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张脸虽被血泥所盖，可那双迫人的眼睛......
他曾在绥宫金殿上见到过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是元鼎十三年的八月，各国使臣纷纷来贺，朝臣宫妃共聚麟德殿庆贺皇帝裴演的生辰。那双眼睛的主人在众目睽睽下献上了为歌颂皇帝功德而写，名动大绥的崇宁赋。
字字珠玑，满篇锦绣。
此赋一出，那双眼睛的主人从此才名扬天下。
臣工俱震，裴演大喜，难得的不是好赋，是年纪小小就有如此才华的七岁孩童。
镇阳郡主裴道才，太子与已故袁氏女的长女。自幼养在素有才名的皇后卢时膝下，帝后极为宠爱，视其为掌上明珠，曾经裴演还抱着当时不满三岁的裴道才视朝。
在绥国百姓之中提起这位郡主，她诞生时的事迹更广为流传，随便拉一个人都能讲出来元鼎六年的大吉兆。
当年刚过秋种之季，却天降异常，大雨连绵数月不止，对绥国上下的农耕放牧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百姓都认为这是上天对皇帝失德降下的灾祸，全国上下怨声载道。先太子妃袁氏女生产之时，大雨骤停，日光大绽，天降霞光，室有异香，为大吉兆。
裴演大喜，为其赐名裴道才，封镇阳郡主，享超份额食邑。
千尊万贵集一身，当年七岁的镇阳郡主站在大殿中央，童声稚嫩地念出崇宁赋，麟德殿满室寂静，她正是骄傲地用这双目似寒星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所有人。
开国打天下的宗室眼里尚还有血性拼搏，随着年月流转，一代复一代，龙椅上坐着的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到了武帝这一朝，皇家子女全都变成了金玉锦绣堆砌出来的人，缱绻富贵，眼里早没了该有的锋芒。
镇阳郡主占了这一辈里的独一份。
吴梅来还在对着宣功喋喋不休，强调着前线不可能有女人出现。
“见过镇阳郡主。”
姜志廉对着那女孩复行了一个拱手礼。
宣功叫了停，急忙拍了拍说话的吴梅来，示意他看姜志廉。
“还不来见过镇阳郡主。”姜志廉对二人厉声道。
裴道才倒是没有介意吴梅来对她的无礼。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姜元帅，好眼力。”镇静地仿佛早就想到会被看出身份。
姜志廉垂着手说了声郡主过誉。吴梅来此刻涨红了脸，对着裴道才说了声见过郡主，他本是五品武官，常年驻边守在前线，皇帝赏识让他本次上任副元帅，他不比姜志廉，在此之前他没有上朝面圣之权，更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郡主，所以一时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裴道才看着满脸通红的副元帅，温言出声道：“吴元帅治下严格，不必多礼。”
本该远在崇宁，安坐东宫的郡主，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定州灵宝城，还杀上了前线，她那柄红缨枪上直到现在还滴着血。
镇阳郡主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