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即将开始,几乎所有孕母居住的观察室都空了。他们都披着红色织带或是红色装饰物,以此代表支持火条麻。
奥黛尔在巴波的反复催促下最后出发,依然穿着普通外出服。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服装。临出行前,她把通讯器和莎莎康蒂给的眼珠照例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
她今天仍然感觉不舒服,喉咙里卡了东西似的,腹部也一阵一阵胀痛。不用医师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二次注射血液的时间临近了。
她抱着盆栽走上飞行器,自己选了一把最近的浮空椅坐下,闭上眼睛休息。每一次呼吸,飞行器的每一次振动,都像在搅动她的内脏。
巴波安静地陪着她,在接近莎莎舞厅时,自己从身后拿出一块柔软的东西让她摸一摸:
“我想到您第一次参加宴会可能需要这个。就临时买来了,很适合您的头发颜色……“
她睁开眼睛,看巴波捧着的红色方巾,想到他那次带来的替代虫蜜,就知道这是份多贵重的礼物了。不过那刺眼的颜色,她感觉好像看见了火条麻,摇头拒绝了:
“我不想穿这个。“
巴波呆了一下,试探性劝她披上这块织物,说其他孕母都有饰品。看她只是摇头,他收起了方巾,跪坐在她身边,沉默一会后问她为什么要故意排斥其他孕母。
“我只是想帮助您融入他们。“
他仰头看她,手向着她伸来,但是停在半空中,像他平时讲课时那样笨拙地挥舞:“您这样是……不行的。我希望您能为自己争取一点……“
“我只想离他们远点。“
她抱紧了自己枯萎的盆栽,直视巴波说道:
“我不想融入他们。他们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希望他们给将军孵卵,这样我就能回家。“
说完,她重新缩在椅子里,望向别处。
其实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全然陌生。卡哈斯曼语言里,家的意思是主巢,是贵族们的栖息地。她自然而然地把母星当成了自己的家,但说出口后仔细一想,那里除了冰雪别无他物。
依据她对巴波的了解,他等会就会继续过来劝说她。而且她也决定要在他开口时主动道歉,说一些自己不是故意的这种话。她这些日子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飞行器降落后,巴波依然没有说话。
她抱着盆栽走出飞行器,面无表情面对闪闪发光的莎莎舞厅。
它在无数荧光草的照耀下变成亮粉色,到处都堆满了花瓣,彩带和酒桶。开始狂欢的虫群们来了一群又一群,嘈杂鸣叫声汇聚成海洋。其中最耀眼的自然是诺曼。他和一只体积和他差不多大的蝴蝶在空中起舞,上半身未穿衣服。一阵一阵扬起的莹粉在他们交缠的触须和翅膀之间飞舞回旋,给他全身披上惊人的莹白光点。触须拂过之后,蝴蝶的触须耷拉下去,身体绵软,在他怀抱中像一束即将枯萎的花蕊。
他对着濒死的蝴蝶低头,金属脊椎弯曲着给银发增添冷光。然后像是察觉了她的到来,诺曼从两只蝴蝶翅膀的夹角中抬眼看她,从她浸润在黑暗中的身体缓缓向上看到她冷漠的,被粉色光芒照亮的眼睛。
“欢迎。欢迎最后一位客人,奥黛尔。“
他松开手,蝴蝶复活了,翩翩展翅随他落下,却始终无法接近他。
“你的。“
她把盆栽塞进他布满闪粉的手里。
“谢谢。它看起来……”
没等诺曼说完,她冲入了宾客群里,让他在后面徒劳的叫了一声。
无论她走到哪个角落,看见的都是被红色妆点的虫群。有一群蝴蝶在半空中扭动,洒下酒液。它们用叽叽喳喳的声音形成自己的圈子。
“这里不安全。西将军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蜜仓。你们听说了吗,他们居然在蜜仓周围发现了寄生蜂!那个军事顾问告诉我的……”
“我觉得应该把这些异族都除掉——”
“火条麻说得对。我们有翅种族不应该和其他种族混合在一起,他说过等到卵孵化之后将军答应他……”
一只陌生的毛虫在暗处叫住了奥黛尔:
“请您暂时停一停。我有话对您说。我叫十一岚,是紫夫人的孕母。”
这只毛虫没有绒毛,每一节身体都有亮蓝色的斑纹眼睛,而且也和火条麻一样有分叉的长尾巴。
她摇头,从路过的服务员背负的餐点里取出一份,当着这位陌生孕母的面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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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支乐曲之后,蝴蝶们跳累了舞,轻拍翅膀各自到角落里啜饮酒水。
卫兵把紫夫人送给火条麻的庆祝礼物,一株原产于暴风地的绞杀藤抬入舞池中央。宾客们同时仰头观察着这株举世稀有的植物,沉默之下的各种情绪仿佛要撕破舞厅的穹顶。
火条麻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佳酿,此时无所谓地抬起手,表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
“诸位。紫夫人的礼物就在这里,我们是站在原地傻看,还是要狂欢到紫夫人在暴风地都能听见?”
他说完就倒在后面几个孕母的怀里。那几个孕母看起来都颇受紫夫人的宠爱,尾巴上有她的烙印。想必今晚火条麻要得到一些来自旧主人的教诲。不远处,西将军的孕母还在看着绞杀藤,有些愤愤不平,有些若有所思,还有一个在……暗中偷吃服务生送来的餐点。
坐在舞池边缘借用自己的四只眼珠注视全场的诺曼笑了笑,伸手拿自己的酒杯,没想到被另一个人按住了手。
黑发孕母,身穿最简单的外出服,拿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他:
“嘿。不和我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