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大多亥时休,卯时起,比段满枝从前上早课时还要早,连着起了半个月,段满枝总觉得自己现在这张脸上的黑眼圈儿重了不止一层。
她是不懂那时的发髻装束的,多是起了之后便安安份份的坐在铜镜前,由着秋桑与其她照顾起居的女使在她头上自由发挥,顶多便是佩戴钗环首饰的时候,秋桑问了,她便依着自己的审美挑上一挑,尽量保持浑身上下衣着装饰的统一,不要太过繁琐。
待衣裙尽数穿戴完毕,段满枝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而秋桑还在梳妆台前挑挑拣拣,说是要给她找个与今日的衣裙相衬的环佩。
段满枝无言,只由她挑去,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秋桑说她今日这一身做水红刻丝暗花蝶纹月华裙,正是当下时兴,这红色不正,不会显得老气,正衬她这样尚未及笄的豆蔻之龄,少得学那些惯做风雅的小姐,一眼望去尽是些素色,好一片死气沉沉。
段满枝闻言不由一噎,她至今都还没问过自己的年龄,当初白仲英写时也是模模糊糊的,没个准信儿,想着怎么着也得有个十五六岁的,如今一听,竟才十三而已。
秋桑见自家小姐的面色变了又变,便不由得忧心,“小姐近日可是累着了?这些天晨起时也没从前有精神了,坐着梳发时少则也得瞌睡过去五六次,可要遣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段满枝摆了摆手,她那就是困的。
出了院子,段满枝先是去北院给侯夫人请了早安,也就是段满枝的生母,然后便可直接留下用早膳了。
宣平候府中如今一位正妻,两房妾室,共育有三子三女,也算是阖家美满。
去时,北院的正厅里已然聚了不少人,光是宣平候的几个妾室就能叽叽喳喳的凑上一堆,而正头上那个端坐着的儒雅妇人,便是如今宣平候的发妻,柳陈浔,乃当今司督鉴总司之幺女,自小便宠爱的很,在宣平候立下战功封侯之前便已下嫁做他的妻子,听闻当年还落下了一段佳话,不过好在宣平候如今平步青云之后也算是没负了她,即便家中收了妾室也不会荣宠过度,依旧以柳氏为尊,现如今柳氏已育有两儿一女,段满枝自然便是柳氏生下的最小的女儿。
而左侧头一位则是宣平候头一个抬进门来的妾室,名唤康晓韵,听闻是在娶了柳氏之前便有了情意的,只是家中尚且没有主事的夫人,不好迎进门来,于是堪堪拖到了柳氏进门后的大半个年头方才从侧门悄悄入了府,现如今育有一子一女,庶子家中排行老二,便小了嫡长子一岁多些,庶女则是段三小姐,段满筝。
段满筝此刻刚刚与柳氏见完礼,瞧见段满枝,便是悄悄的一顿挤眉弄眼,被康氏看着了,打了一巴掌手背才算安静,俏皮的很。
而最后一位则是自小伺候在宣平候房里的,名唤谈细春,可谓是腰肢细软,媚骨天成的,段满枝瞧着也觉得那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宣平候当初收房收的极早,只是迟迟没给了名分,现今育有一女做段满昭,算是三姐妹之中头一个出生的,性子算是娴静,与谈氏倒是不大像,平日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是这会儿,也只是端端正正的侯在谈氏身旁。
段满枝先是朝柳氏微微见了礼,随后方才问候了二位姨娘,“满枝今日梳妆花了些时间,母亲今日早起身子可好?”
“好,自然好。”柳氏笑意盈盈,拉过段满枝的双手捂进掌心来,她如今的年岁已然不适合再行生育,段满枝作为柳氏最小的女儿,生她时已然将近四十,受了好一番苦,好在最后母女平安,过了鬼门关一遭,自然是要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白仲英刚刚构建柳氏时便曾问她,是否要将柳氏刻画成一位恶毒的后母,毕竟这样的后宅斗争是此类小说必不可少的,可转念一想,段满枝的人设已是本性纯良,自信恬淡的,敢问一个常年养在恶毒后母的身边,日日沉浸在阴谋诡计,后宅斗争之间的孩子,又要如何长的亭亭玉立,心怀天下,又有什么能够支撑她行事果决,又无后顾之忧呢?
于是柳氏的人设彻底推翻重来,现今便是段满枝真真正正的贤淑生母。
谈氏缓缓抿着茶水,一双眼睛似嗔似娇,狐狸似的妩媚,藏在茶盏之后偷偷打量着段满枝,又看看段满昭,不禁上前展起笑意,“枝儿如今当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瞧瞧这小脸儿,被这衣裳衬的嫩生生的。”说着,那双纤葱似的手指便抚上了段满枝的衣裙,“哎呦!这衣裳也好看,可是今秋最是时兴的款式?可是不像我们昭儿,平日穿的素净,没得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活泼生气!”
柳氏与康氏闻言,自是对视一眼,心中不禁好笑,她们几人相伴多年,哪能不知晓谈细春是个什么性子。
段满枝也是微微笑着,听出谈氏话里的意思,也便顺着往下接了,她这两日正愁找不着由头出门去,这下可是好了。
“这衣裳都是秋桑给挑的,她无事闲暇时便爱研究这些个衣着首饰,眼睛毒的很,挑的料子比那送进府来的更是好看舒适许多,今儿正好,方才过来时我还与秋桑商量着这两日是不是得出门看些料子,想着便快要入冬了,也得给母亲和两位姨娘,还有诸位哥哥们做件厚实的大氅,到时爹爹与几位哥哥不是还得随圣驾冬猎呢嘛,早早做下了,也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那敢情好啊!”谈氏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牵了段满昭的手拉到跟前儿,“枝儿独自一人出行,就带个秋桑也是叫人不放心的,喏,让昭儿一同去,做姐姐的,也好顾着妹妹些。”
还不等段满昭出声儿,段满枝便觉得身边蓦然跳来一只兔子,挽着她的胳膊便是一阵亲昵的撒娇耍赖,“既然两位姐姐都要去,那筝儿也要去,筝儿也要挑一身漂亮衣裳,做下了正好过冬穿!”
于是早膳过后,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