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脚踏进门就看见自家无比热闹,她爹正在正厅招待客人,那客人一老一少,小的穿着湖蓝色直裰,仪容风俊,体态端庄,就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着实看着有些不食烟火。
老的那个还穿着锦鸡补服,正是户部尚书陈蕃。
此时的袁若卿有些后悔,若是她刚刚没有大刀阔斧,器宇轩昂地进门,如今她就可以悄悄溜走,她老爹也不至于笑眯眯地伸手招呼她过去,这种场面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凑上去点个卯。
留春缩在她身后有些惊愕,小小声道,“小姐小心,那,那个就是陈家大公子,不会真的来寻仇了吧?”
袁若卿深吸了一口气,嘴不动用腹语道,“看我爹面相不像啊,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大步朝前走去。
袁北乾揽过她肩膀,介绍道,“小女,袁若卿,快,见过你陈叔父。”
袁若卿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万福礼,只听身后留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呼。
“还有你兄长陈文默。”
袁若卿刚站起的身又矮了回去,陈大公子也面无表情朝她拱了拱手。
“呦,几年不见,若卿是出落得越发端庄水灵了,袁兄啊,时间真是快,瞅瞅,一眨眼,你我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也都是土埋半截的人啦!”他开始毫无营养地寒暄起来。
袁若卿面上陪着笑,心里憋着笑,她袁若卿的画像曾被挂在最热闹的集市口,紧挨着官府发的通缉画像贴在青石墙上,他堂堂户部尚书能没见过?还端庄,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袁北乾也笑着点头称是,随即欲引他上座叙话。
陈蕃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朝陈文默道,“去,带你这妹妹出去转转,你云游这么久,给若卿讲讲你这一路的见闻,总不能白出去不是?”
又向袁北乾低声道,“孩子在这拘着他们也不自在,让他们自己玩去,咱也好叙叙家常。”
袁北乾依旧笑着点头。
陈文默称是,又行一礼欲告退,却见袁若卿已经走出那么远了。
袁府很大,后山一处水榭建在湖中央,南面群石拔地而起,壮观异常,向北尽是水面风光。袁北乾很喜欢这里,将这水榭起名“顺泽”,取风调雨顺,福泽万年之意,盼望着它能庇荫后世。
袁若卿将人带到水榭中,两人一路无话,但只要陈文默在身后犹疑,她就会转头给人家使眼色,示意他跟上。
到了水榭,袁若卿一屁股坐在石桌上,一脸不屑地望着陈文默,“说吧,怎么个比法?”
“什么?”
“个七尺男儿拐弯抹角?不是来给你弟报仇的吗?总不至于想着让我站着挨你打吧,想报仇就要有报仇的本事,来吧!”她跳下石桌,双手握拳端起了架势。
陈文默的犹疑更深了几分,眉头紧蹙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什,半晌,沉沉道,“陈某,不善武。”
“不善武?那你善什么,善舞文弄墨?那我不和你比,诗词歌赋最是没用,有道是‘请你去上烟什么阁,哪有书生万户侯’。”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①
“对,就是这句,好男儿就该去开疆扩土,嗯,我爹说的。”
“……”
“不过话说回来,你既不是为你弟弟的事,那你跟我干什么来了?”
“……”
“不是袁姑娘您请我过来的?”
“……也对。”她装模作样咳嗽两声,“那你爹带你来我家做什么?不会单单是叙旧吧?”
他神情突然严肃,“我爹来是为提亲。”
“提亲?”
“嗯。”
她深吸一口气,原本以为陈蕃支走她是为了让他大儿子给小儿子报仇,他一定是咽不下那口恶气,又囿于自己是长辈不好插手,是以迂回让陈文默教训她,不想她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思及此不由得嘴角咧了个不小的弧度,人也热情了些,“叔父是来当媒人的?”
“差不多。”陈文默还是冷冷的。
她嘴角又咧开了些,“我爹要续弦了?”
“嗯!?”陈文默终于收了那一脸清高,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他来之前爹嘱咐过他,袁家女性格泼辣蛮横,不善文墨,绝不是小家碧玉之辈,但他以为她只是厌学,而不是脑子不好,如今看来竟是后者,不由得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
“看来我老爹终于想通了,与其自苦,不如及时行乐,我娘在天有灵也定希望他洒脱自在。”她一脸欣慰地仰面朝天,望着那青天碧水,自我感动起来。
“袁姑娘,实不相瞒,我爹来……是给你提亲的。”
这话一出,袁若卿那一脸陶醉没有了,笑容僵在脸上,犹如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秒咔嚓一个大雷,把她给劈着了。
她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陈文默,不可置信道,“你说你爹给我提亲?那……那男子是谁?”
陈文默叹了口气,低下头指了指自己。
于是他有幸见识到了一抹残影从他身前飘过,再一回神,袁若卿已经窜出去几丈远,目标明确直指袁家待客的前厅。
①注:此句出自唐代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