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拿着食盒上到二楼,敲了敲眼前的房门。
谢令舒捂着鼻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的衣衫因方才的拉扯而稍显凌乱,衣摆上还沾着几滴异常显眼的血珠,头发也颇为散乱地垂下来几缕。
她忍不住抬手替萧祁拆掉了一只摇摇欲坠的簪子,高声朝门外应了一句:“进来吧,放在桌上就好。”
店小二推门进屋,只见屏风后隐隐约约有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心道一句云京城的风气还真是开放,现下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不久,这些个公子小姐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他眼观鼻鼻观心,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菜摆到了桌上,再收拾好食盒,悄然退到了门边,像是生怕打扰到两人似的,小声道:“二位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关门声响起,屏风后的谢令舒已经将萧祁头上的装饰拆了个七七八八,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蹙着眉问萧祁:“说起来,你就这样凭空从云京城消失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不会,”萧祁乖顺地垂下头,任由她摆弄着头发,“早在去鹿吴山时我就和皇后说过,此次回云京只为祭拜母亲,稍作停留后便会启程回封地,他们不会起疑的。”
他看着谢令舒雪白耳垂上那颗深红色的小痣,放缓声音继续道:“皇帝忌惮我,而皇后又对我心怀愧疚,如今我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们反倒会觉得轻松不少。”
没想到她随口一句的提问,从萧祁口中得到的答案却带有几分沉重。谢令舒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少年。
她抬手理了理萧祁鬓边的碎发,轻声问:“你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是个像芦苇一样,很勇敢又很坚韧的人吧。”萧祁想了想,说。
谢令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着道:“那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萧祁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怨恨着母亲。自她死后,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一直不相信母亲真的死了,更是企图以虐待我的方式逼母亲现身。”
“我时常想着为什么那场大火里烧死的人不是我,也总是怨恨着母亲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抛下。直到被关进地牢后,我忽然想起了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祁道:“她说,她是个懦弱的人,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谢令舒的心像是被谁握住一般越揪越紧,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满满当当拥进怀里。手里抓着的首饰滚落到地板上,发出几声脆响。
“她是在乎你的,”谢令舒红着眼眶笃定道,“一定是。”
“嗯,我后来也明白了问题的源头出在父亲身上,也明白了母亲并不是懦弱,”萧祁轻靠在她的肩上,双手攀上少女纤细的腰肢,不动声色地渐渐收紧,“身在泥沼,不是每个人都有力量去反抗的。”
“那后来呢?”谢令舒吸了吸鼻子,“你爹还虐待你把你关进地牢吗?”
“你当真想知道吗?”萧祁在她耳边轻声叹了口气,“听完你可能就会讨厌我了。”
谢令舒急急推起萧祁的肩膀和他对视,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你说吧,我保证不会讨厌你的。”
萧祁替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想替母亲报仇,做她没来得及做,或者不敢做的事。所以我常常用迷药装神弄鬼,也时常借他人之口故意旧事重提,长年累月刺激着父亲。后来他果然患上了心病浑浑噩噩,大概没几年好活了。”
“这……听起来确实……”
谢令舒瞠目结舌,瞬间止住了眼泪,老老实实说出心中所想:“很爽。”
“弑父夺位,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萧祁盯着她的眼睛问。
“你为何总是把自己往坏处想呢?你本就是世子,何来夺位之说?明明就是世道不公,你替母报仇罢了,这份孝义难道不感人吗?”谢令舒愤愤不平。
萧祁想起马车上的对话,不由得一哂:“所以我早就说过,谢小姐还和以前一样,是个极其正直的人。”
“现在你我就是知晓彼此秘密的人了,”谢令舒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再叫我谢小姐了,以后就叫我令舒吧。”
“好的,令舒,”萧祁唇角微微一扬,“去吃饭吧,再这样聊下去,菜都要凉了。”
“噢。”
才想起来这一茬,谢令舒立即感觉到胃里一阵空虚。方才突如其来的眩晕和鼻血,说不定就是因为气血不足才闹出的笑话。
她几步上前跨过了屏风,朝萧祁轻快喊道:“你先换个衣服吧,换好了就来吃饭。”
定风楼的饭菜果然如孟龄所说,色泽诱人味道鲜美,尤其是谢令舒心心念念的那道五味杏酪鹅,肥美鲜嫩,香滑可口,让她忍不住三两下吞咽入腹。
已经换了身男人衣裳的萧祁坐在她对面,正色道:“令舒,多吃点吧,五味子有补肾宁心的功效,别再突然流鼻血了。”
“你又笑我!”谢令舒吃得腮帮子鼓鼓,幽怨地瞥他一眼,“事先声明,我可对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啊,你不要误会了。”
“没有误会,”萧祁语气从容,“是我太差劲了,谢小姐看不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这次换作谢令舒傻眼了,她停下筷子迟疑嚅嗫道:“倒……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吧……你、你还是很好看的。”
萧祁眸色微动,似是有些伤心:“所以你满意的,就只有我的脸。”
“好吧,”谢令舒投降,“其实你人也挺不错的。”
她道:“虽然你一开始就热情得有些反常,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和警惕,但今天了解到你的故事后我倒是能理解了——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