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航程中。
山毛榉号上发生着一场恶斗。
两个手脚都带着铁链的男人缠斗在一起。
其中一个褐发男人揪住对方乱蓬蓬的黑色鬈发,在铁链的撞击声中把他往船壁上送去。另一个男人随着头发被揪住脖子不自觉前倾,但手臂和大腿上肌肉虬结迸发,一个膝撞反击,又引起清脆的铁链声。
“船长来了!”旁边正在看好戏的人忽然出声提醒。
见对方停止反击,褐发男人趁机用手上的铁链猛击他的腹部。
黑发男人闷声呻/吟.一下,顺着船壁滑下去。
船长是个眉眼凌厉的女人,一头红发代表着她并不好的出身,但制服上排排列列的勋章代表着她立下的汗马功劳。
在一边看好戏的人和刚才打架的两人都站起来,向船长的方向弯腰:“鬼蓼船长。”
吹航哨的船员一直在吹响着哨声,呼唤领航人。
哨声悠长而有穿透力,将船上的氛围烘托得愈发可怕极了。
那些看好戏的人身上也都坠着手铐脚镣——这是一艘押送犯人的船。
“要我把你们扔下海吗?”鬼蓼船长看向那两个引起打架事件的当事人,声音低沉有爆发力,她的红发在舱内昏暗灯光下显得刺眼极了。
两个当事人不作声。
但他们揍人证据确凿,这时候再装乖乖小狗也没用了。
鬼蓼船长走到他们面前,依次看向刻在他们手上的刺青,念出他们的名字:“龙牙,云杉。”
夜晚的海洋漆黑一片,在雾中像是来到世界尽头,没有出路,只有高耸的雾墙。
在依然尖锐的航哨声中,两个犯事佬被吊着从船上坠下去,沉入海中,几秒后,再拉上来,没等他们喘一口气,继续沉下海中,如此三四次后,才重新回归山毛榉号。
饶是两个人已经有了准备,也不可避免地呛了水,他们瘫坐在甲板上,手铐和脚镣被锁在了甲板边的栏杆上。
“真狠啊……都怪你。”褐发的龙牙踹了一脚甲板,对锁在对面的黑发男人发起并不存在的隔山打牛攻击。
黑色鬈发男人云杉轻蔑地冷哼一声,赤/裸的胸膛上流淌着冰冷的海水。
此时,传来另一声航哨,它的音质听起来并非山毛榉号的航哨。
两个被关锁在甲板上的犯事佬同时撑着身体站起来。
茫茫的海雾中,一枚航灯逐渐靠近。
山毛榉号放慢速度,跟着那枚航灯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
雾气太浓,虽然那枚航灯看起来很近,但根本看不清航灯所在的舰船,更别说那位泽兰公国新上任的领航员了。
“鬼蓼不应该走这条航线的,白白给泽兰公国送钱了。”龙牙评价道。
“呵,你不明白就别评价。”云杉冷笑。
被锁在最佳观景席——甲板上的两位首先看到了岸边的灯塔,意识到他们靠岸了,也首先看清了那位领航员的样子。
她停好小艇熄灭航灯,从容地站在岸边,身上披着一件大衣。
“船长。”她对山毛榉号喊话道。
“泽兰公国的这位领航员小姐——”龙牙举起手挥舞,叮叮当当的铁链上下乱撞。
引来的是她的无视。
船长鬼蓼已经走到甲板上了:“领航官,我是船长。”
绫顿对船长例行公事地嘱咐道:“亟需解决的事可以提出来,其余的明天商量。”
船长鬼蓼微微欠身:“暂时无事,除了后勤事务官以外,不会有人下船。”
“那么晚安。”绫顿转身就走。
山毛榉号,韦奎公国押送犯人的船——她在心里暗暗记下。
从距离最短的南岸回到小木屋,绫顿哈欠连天。
夜航真要不得,多来几次她得折寿。
偏偏南区都是乔木,她从幢幢的树影中穿过。
在试验期间使用的那辆自行车已经锈坏了,在上次物资船来的时候就被运走了,军需官答应她下一次会把新的代步工具送来。
回到小木屋,她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准备倒头就睡,后脑勺沾到枕头三秒后,才想起来屋里应该还有一个精灵的。
“缦!缦。”她点亮灯,呼唤道。
过了片刻,缦出现在门口:“我在这里。”
少年精灵身边推着一个粗糙的圆形物,有些腼腆地解释:“我在做轮子。”
“我想给你做一辆车,这样去岸边就能快一点了。”
她一时间竟无法分辨自己是否在梦中,又问了一遍:“什么?”
他的声音更小了:“我把做床的材料,拿来做车了,可以吗?”
缦解释说,虽然木头轮子有种种缺点,但只要做得好,也能行驶得又快又能承压。
绫顿向他走过去。
缦以为她要生气,呆站在原地,手中推着的圆形木轮也轰然倒在地上。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低眸看着他,在屋内屋外明暗交织的裂缝中,用精灵语叫道:“缦。”
“……我在。”他从那双群青色的眼睛里望进去。
她沉默须臾,微微笑起来:“去睡觉吧。”
[缦不适合留在那里。]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在岛上的理由,她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如果换作她坐在争夺王储的位置上,也会如此选择。
晨雾并没有散去。
绫顿首先找到船长,问候之后,却得知出了大事。
“我的副官罗庚死了。”船长鬼蓼语气平淡,眼下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