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他的病情,苦菁说他已经病入膏肓,几乎有点像银鬓马那时的状态了。
她忍不住担心,迫切地希望他能撑下去。
但今天早上的海恩看起来就像当时的诺琳一样,平静而木讷,眼眸中都快失去光芒。
海恩的房间门关着,她却隐约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
声音很模糊,她听不清,但她确定里面除了海恩还有另一个男性。
是修道院里的修士来看望他吗?
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停止了。
在椅子被撞倒的声音之后,门开了。
来开门的却不是海恩,而是一个骑士装束的年轻人,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了门:“请进。”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海恩想解释什么,动了动唇,最后别过脸。
那个年轻骑士绅士地介绍自己:“希雷沃小姐,万分感激您的付出,我是殿下身边的护卫骑士。”
殿下?
她一下子就想起诗人赫尔蓓对她提起的事。
狗血程度加倍,她错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好她手稳,不然她一定和手里的药剂一起给海恩与护卫骑士表演一个当场震惊。
“修道院病患34号,这是您的药剂。”她语气干涩。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身为牧师的海恩总是自由自在神出鬼没,有时做药剂师,有时又担任厩务员,研究药剂时不受阻拦。
她现在甚至能想通为什么皇室会在瘟疫的一开始就有先见之明地发出告示宣告。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海恩的身份不同。
“别生我气。”海恩本来就性格温和,记忆和精神被毛斑瘟疫折磨后更显得软了,他的请求令人无法拒绝。
她:“我没有生气,试试这一次的药剂,它可能效果甚微,但对你绝无害处。”
护卫骑士尽忠尽责地想伸手接过药剂,却被海恩拦下了:“休但,我自己来,你先离开吧。”
她早该想到的。如果没有周全的保护,生来就没有痛觉的个体其实很难健康活下来。
她看着那个护卫骑士熟门熟路地打开窗户,扒着窗沿跳了下去,对海恩道:“修道院病患34号,我该怎么称呼你?”
“照常叫我就好。”海恩微笑道。
他从桌上取了另一支药剂:“这是宫廷药剂师调配的,我还没试。休但就是为了给我送这支药剂而来的。”
“你自己选择吧,反正我是三脚猫。”她小声道。
他笑着回过头看她:“我一开始做药剂师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
“你的记忆……”见他忽然提起以前的事,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早上她来看他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像个孩子一样眼神空白,但现在怎么会连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海恩把两支药剂都放在一边,走到她面前:“我现在很好,但我知道我没机会了解你了。”
糟了,不会是濒死的走马灯吧?
她慌张起来,去取药剂,试图给他灌下去。
他按住了她的手:“不必了。”
他那双釉蓝色的眼睛眸光柔和地、深深地注视着她:“谢谢你的种子,谢谢你的灯。”
她怔住了。
种子她能明白,但是,灯是什么意思?
他走到窗前,敲了敲窗,那个护卫骑士立刻蹬足上墙,顺着窗沿再次进入房间。
海恩对骑士附耳说了几句话,骑士走到她旁边示意她跟他走。
等骑士带着她出去后,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拢上房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不是好事,出神地盯着房门的把手两三秒后,决定无视骑士的要求。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就像暴风雨即将来到一样。
她推开门:“海恩!”
那个金发青年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护卫骑士也惊慌起来,跑到他身边:“殿下……”
她站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
海恩的死很突然,很宁静,正如诺琳的死亡一样,像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雨后清晨,静悄悄地合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得谁都没准备好。
她没有准备好,护卫骑士没有准备好,修士们也没有准备好。
但分明一切都有迹象:用记录册来掩盖自己记忆上的差错,但反应却迟缓了下来,尤其是今天早上的状态,和诺琳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走神地看着眼前两支药剂。
宫廷药剂师的尝试和她的尝试各有缺陷,但中和两者的缺陷后,就是正确的配比了。
几乎就在治愈的药剂出来前的那一瞬间,海恩死了。
没有奇迹,没有偶然。
三脚猫药剂师绫顿继承衣钵,在纸上写下配比。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想起艾格带着雀跃的希望对她说的话:
“我从森林一路跑到小镇,又从小镇一路跑到塞都,一口气跑到这里,跑的时候好开心。”
“衣服被雨淋湿后变得好重,但我还是用力往前跑,我喜欢极了那种感觉。”
“门房的修士先生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会好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