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在审视兔十九,兔十九也在观察星华。
兔十九所受的训练告诉她,无论有意或无意,绝不能私下探听任何上面的大人物与其他任何灵兔的背景、身世,令行禁止,是雪兔营松散却得以存在的基石。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的双眼观察。
托腮?伸懒腰?似有似无的微笑?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临于放松下来的星华的慵懒气场之下,兔十九心中唯有一种感觉,身前的这位所谓的“鸿渊将军”,根本就是个披着男人皮的女人。
一星一凡,各自思量。须臾,兔十九清嗓一声,向星华徐徐道来西北各势力的近况。
……
“这些草原蛮夷竟然还懂什么叫做“以战养战”?什么叫做“鸠占鹊巢”?”
一长串条目听毕,星华眉间紧锁,盯着身前铺展而开的时局图。
猃狁人之患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西北小半的城镇已然沦陷,猃狁人已经在各城迁入了大批来自草原的老幼妇孺,玩起了“鸠占鹊巢”的把戏。这些明显出自中原的计谋,让星华不由得怀疑其背后有南方各国甚至魔族势力的影子,试图从各方阻挠新朝的建立。
早些时候,星华尚未降临凡世,星黎与平和郡王力求稳妥,派遣北方军团真正的精锐之一,雪豹营,入西北稳住阵脚,伺机夺回猃狁占据的城池。
但雪豹营再精锐,人人以一当十,终究是个“营”,当然抵不住猃狁人倾尽全族之力攻打灵国西北。猃狁人也一口吞不下这么多空城,于是,平衡诞生了,双方沿着额尔色郭勒河中段相邻的两城凫城与徯城布下了天罗地网,五日一小仗,十日一大仗,互有胜负,却苦了百姓。
星华此次北上的目的,正是为了叛军与这凫城而来,局势最坏,也不过叛军与猃狁两方暗盟,图谋西北、取道皇都,凫城与徯城,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雪豹营依凭徯城临河地利数次抵御外族之敌,已是功不可没,也该歇歇了。他们攻不下的城,就让北方军团来,让星华来。
“罢了,既然我的军营你们都畅行无阻,想必以雪兔营的本事,维持内外军情通畅不是什么难事。兔十九,这几日你就跟在我身边,凡有军情密要,随时上报。”
片刻,星华淡淡一笑,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如今的名字就叫做小荷,是菡儿的侍女,我……本将乃灵国广平王鸿渊将军,不是什么华主,你可晓得了?”
“是,小荷听凭将军差遣。”
兔十九入戏很快,面上的阴翳顷刻间消弭于无形,俄而,那见识短浅、畏畏缩缩的小荷便又回来了。她慌慌张张地抱起熟睡的菡儿,放到了一旁的客榻上,垂首而立。
于小荷,她从未,也不可能察觉出鸿渊将军有什么异样。但于兔十九,她发觉,那个“披着男人皮的女人”,在说完此言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变回了男人。
坐榻之上,星华——这位“‘披着男人皮的女人’的男人”的星辰公主,此时正以指尖在时局图上缓缓摩挲着,最终,在某处朱笔标红的城池上重重一点,画了一个圈。
凫城下,则西北可定;西北定,则灵国安矣。
灵国……安矣?
…………
异响划破天际。
“咕呱嘎嘎嘎嘎……”
额尔色郭勒河上凫鹤的尖鸣声响彻浩淼的长河,咻唳刺耳难言,替这片荒芜的广漠带来了第一声死亡的昭告。血与火的滚滚舆轮已经开始旋转,缓缓碾过西北的每一寸土地,但未曾留下一丝车辙,更无任何印记,只有这漫天的黄沙,掩盖一切、知晓一切。
凫城的今日,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
清晨,猃狁人的一队巡逻兵卒照例走上西城墙的最高处,巡视、俯瞰这座他们得来不易的城。
在草原上广阔且自由的生活惯了,来到城里,多数猃狁的老幼妇孺被四面高墙束缚在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对于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而言,此生唯一一个没有晨曦、没有落日的地方只有死后的棺材,而今,在族中卜巫一句短短的预言之下,举族迁徙,远离他们的草原家乡,来到千里之外与“东方人”开战,仅仅只是为了这一个个“棺材盒”和粮草,着实不值当。
甚至,这都还没算上跋涉千里的代价。半途殒命于酷热与严寒之人,累死的马匹牲口更是不可胜数。
约莫大半的猃狁人面对城中“东方人”留下的无数空房华居,仍然选择按着传统习俗,在城里宽阔的街道上搭起了自己的帐篷。于城上望去,座座白顶大帐星罗棋布于道路,各色彩旗招展,与城中的青石砖地相异显著,对比鲜明。
巡逻兵卒们草草瞥了一眼,在确认无人闹事喧哗后,便把目光转向城外,那里,才是他要着重关注之向。这十几日,东方人的雪豹营蛰伏于徯城不出,不似以往频繁骚扰攻城,倒是让这些时刻紧绷着的巡城兵们稍稍能松口气。
随后,他们看到了一片乌云。
“攻城。”
城下,黄沙滚滚。最高处的沙丘之上,几十个浑身黑衣的影子遥望着这一切,为首的那人唇角勾勒起一丝森然微笑,披风摆过沙地,留下一片深沉的黑,恍若被惊起野凫的乌翼,投下属于死亡的阴影。
“将军,城中若有猃狁人的老幼妇孺,是否……”
“不犯我军者,留之。低于十岁者,留之。走窜奔逃者,放任之。靠近城墙之辈,抵御我军之辈,战后扰乱城中秩序之辈,无论老幼,无论男女,格杀勿论!”
“他”的每一言,每一语,无不铿锵决绝、掷地有声,身旁的人更是惊诧于此。其中,有和鸿渊打交道十数年的柳舟,有善用自己双眼的兔十九小荷,更有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