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手底下的人,每日天不亮便开始操练,比鸡起得还早,比鸡喊得还亮。
萧琉音连日被这声音吵醒,原本已经习惯,还能在醒了之后赖会子床,谁料今日除了操练声,还有些别的噪音,一下一下,敲得她十分头疼。
“朝露?朝露?”
无人应声。
萧琉音只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醒神茶。
期间“笃笃”声一直未断,萧琉音茶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了,放茶杯的声音都比寻常大了许多。
她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一团黑影立刻扑了过来。
萧琉音被惊得后退了一步。
“追风!”
追风立在窗棱上,用那一双凶厉的豆黑眼盯着萧琉音。
萧琉音除了刚才被吓到的那一下,未再有过失态,反而上前一步,对着追风道:“刚才那阵动静是你弄出来的?挺大的威风啊。”
指桑骂槐之意清晰明了。
一声轻笑传了过来。
萧琉音这才往窗下看去。
邵云倚在窗下,像是等了她许久,肩上眉睫全是晨露。
“公主好能睡啊,我这帮兄弟这么大的声音都吵不醒你。”
萧琉音却说:“我还没嫌你们扰人清梦,你倒是会先告状。”
邵云被她这招反客为主逗乐了,他不禁提醒道:“公主,这可是我的惊云山。”
“邵寨主这是,来下逐客令来了?”
邵云叹了口气,高举起手:“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公主,您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萧琉音敛下眉眼,在昨日看书的凳子上坐下,与邵云一个倚在窗内,一个倚在窗外。
“我身边的人呢?”
“放心,在饭堂好好吃饭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邵寨主,您今日这是为什么来了?”
瞧瞧,瞧瞧。昨天还借要马之名见他,今天就开始问他有何贵干。
“我当土匪当惯了,不会你们那一套,咱们开门见山。”邵云无心与她周旋:“我想问公主,昨日授意李忠被陈勇打伤,好让陈勇低头道歉,是因为陈勇将你带上山时的得罪吗?”
“为何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就不挑明了。只望公主也能知道,陈勇等人是从一开始便追随于我的,感情非同一般,还请公主,日后给些面子。”
萧琉音将手按在了那本残破的《萧□□本纪》上,良久,才道:“如果你今日,是为了兴师问罪来的,那么我只有一句话说。要问我是不是为了私怨,倒不如问问你那位兄弟,上山之前都做过什么事。但如果你今日,还有别的话要谈,便如你所说,开门见山吧。”
邵云沉默片刻,缓缓出声。
“我知道,做匪寇不是长久之道,可夺天下,也并非一件易事。如今叛军四起,其中,尤以北方金定的张伟良,和南方福州的赵承峻势力最大,有夺位之望,并称南龙北虎。”
“兵,粮,钱……他们样样不缺。与他们一比,我只有这一座小小的惊云山,这区区的三千兵马。公主,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是痴人说梦。”
“但你还是做足了准备。”萧琉音说。
“对。”
邵云终于显露出了他的锋芒:“因为不争,就永远也不会有。”
“可在这种关键时期,我却突然发现我无意间带回来了一个不可控的人。”邵云转过身,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窗边:“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已经知道,萧琉音上山是有意为之。
她其实从未想过要逃。
逃这个字配不上萧琉音,配不上安国长公主,也配不上昭成帝最疼爱的女儿。
萧琉音要守住萧家的江山,她要从南龙北虎两大叛军中杀出一条路来,求一个天下安稳。
于是她选了邵云。
于是她上了惊云山。
而那位龟缩在锦京城里的堂堂国君,还没有他妹妹的一半骨气。
可是,这样一个清醒、精明的皇室女,会助他夺了萧氏江山?
三岁小儿都不信。
“邵云,”萧琉音沉声开口:“我是萧家女。”
因此,萧琉音那晚明明知道要被邵云折辱,却还是会报上名来。
因为皇室的尊严,容不得她退缩。
“但我更是一位明君的女儿。”
她将那本《萧□□本纪》轻轻翻开递给邵云,她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句萧□□的话赫然在目:萧家人,只为天下生,为天下死。
萧琉音将这句话念给邵云听。
“如果一定要我在天下和萧氏之间做个选择,我只会选择前者,这才是祖宗的教诲,才是我要守的祖宗基业。我们萧家,是从暴君手里夺来的江山,如果有一天,萧氏后人成了暴君,萧氏便将还天下于民。”
“邵云,这是萧□□对万民的承诺,也是我从小蒙受的教诲。”
话毕,落叶无声。
他应该不信的。
他不识字,萧琉音又那么巧言善辩。
可邵云拿着那本不知被谁□□过的《萧□□本纪》,知道萧琉音说的是真的。
说出去三岁小儿都不信的事,是真的。
慢慢的,邵云听到了自己沉重而有节律的呼吸声,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张伟良性情暴烈,贪心重欲,他若夺了天下,必是下一任暴君。赵承峻太过器小,为人阴私,这样的人身上没什么龙气,即便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