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撇过头,从床上伸手摸了一把干果,剥好了,盛在小碗里递过来,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溢情意。
四目相对,桑梦秋率先挪开视线。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又邀功似的将一盘点心推到佚彩对面,“我从宴席上偷拿的。”
两个人吃了点锦被上的干果,只觉得喉咙干渴,找来找去只有一对红线拴着的葫芦里盛着点酒。
桑梦秋举着两瓣葫芦对着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只有这个了,将就将就。”
“苦瓠为盏,甘泉为酿。同甘共苦,休戚与共。”
佚彩饮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拧着眉把整杯酒都喝完了。合卺酒喝完,任务还是没动静。
佚彩心里犯了嘀咕,难不成还真得和桑梦秋这家伙大被同眠。
酒意上涌,佚彩的视线有些模糊,落进了一团绛红色的云中。
桑梦秋打横抱起佚彩放在床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还是见不得你皱眉。”
烛火摇曳,隐藏在床尾的锁链像一只蛰伏的银蟒,被主人扯落丢弃。
他为她盖好被子卸去钗环,虔诚地轻吻她的眉心,低声唤她娘子。
一声一声,像完成某种潜藏于心的夙愿。尽管眼前人已经睡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她是他桑梦秋的娘子,哪怕只一晌幻梦。
桑梦秋今日与心魔对垒受了不轻的伤,融合心魔也要耗费心神。马不停蹄地布置婚宴却没给他调息疗伤的空余,再加上一整天都过于兴奋,能坚持到这种程度已是强弩之末。
桑梦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正在熟睡的佚彩反而睁开了眼睛。
她翻了个白眼,夸桑梦秋细致吧,他连胭脂都没给擦,嫌他粗心呢,人家连手镯子都给摘下来了。
佚彩跨过倒在床头的桑梦秋,翻身下床。佚彩撤回了部分监视天道的神识,现在精神倍儿棒,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倒头就睡的咸鱼小师妹了。
佚彩拣起被桑梦秋扔掉的锁链量了一下,刚好符合她四肢的尺寸。再看桑梦秋,此刻舒舒服服躺在床头。(其实是晕死过去)
看来桑梦秋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佚彩怒从心头起,走上前去对着桑梦秋的伤口狠狠拍了一巴掌,把桑梦秋打醒了。
桑梦秋浑身一抖,睁眼就看见佚彩满脸担忧地询问:“你是疼醒了吗,伤口要不要紧?”
桑梦秋笑了,伤口由内而外疼,和从外往里疼,他还是分得清的,但他不能说,还要满脸感动地握住佚彩的手。
“多谢娘子记挂。”
拍醒了桑梦秋之后,佚彩就打算睡了,睡之前还不忘特意捣乱。
“晚安,夫君。”
四个字掀起惊涛骇浪,将某位见过大世面的殿主拿捏于股掌之间。
这一招虽然很可耻,但是,桑梦秋确实失眠了大半宿。
鸡都叫了才堪堪闭眼,差点没热血冲脑,爆体而亡。
相较于佚彩桑梦秋这边的鸳鸯帐暖,岁月静好,师又槐这边算是地狱开局了。
“区区庶子,也敢放肆。”
一壶沸水兜头劈下,茶壶砸在头骨上,啥时间鲜血淋漓模糊了视线。
师又槐不怒反笑,依旧维持着跪坐奉茶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皮肉分离之痛与他毫无关系。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再次引起了家主的暴怒,他不愿承认自己竟然惧怕一个孩子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刻骨的仇恨,而是无底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漠然。
于是他暴起揪住师又槐的头发,像薅起一把野草,将他拖到院子里。
“若非有仙长看中了你这贱胚子,我早把你这赔钱货剁了喂狗。”
师又槐的眼神还是没有波动,他也不反抗,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跳梁小丑。
“再看我,就把你眼睛剜下来。”
师又槐闭了闭眼,他之前是怎么做的来着?哦,对了。
他略施小计,就让一大家子为了争夺财产互相残杀,分崩离析,侥幸活下来的人还要视他为救命稻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心里最黑暗的日子,竟然不是越绝谷的淬体,不是第一次出任务杀人,也不是同门相残的试炼,而是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幽深后宅吗。
这个最初养育他的地方。
这一次,他不想陪他们玩下去了。
师又槐张开手掌,身上狰狞的大片烫伤和额头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吓得家主往后退了一大步。
师又槐却不会给他逃命的机会。
地里钻出无数小臂粗的藤蔓,顺着脚心扎进血肉,顺着血管经络迅速蔓延,最后在他的眼眶爆出两叶嫩芽。
嘈杂的人声归于寂静。
偌大的宅院,很快沦为了藤蔓的海洋。无数绿色的藤蔓疯涨,淹没了师家的祖宅,爬慢院墙。
师又槐推开院门,阳光落在他脸上。
也有好奇的邻居,路过时向内张望,嘀咕一句,真是奇了,那棵树好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