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抹在脸上。
他抱着温凌,一瘸一拐,伪装成两个在花田里打滚玩闹了整天,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用幼稚的语气问,晚饭备好了吗。
温渌无比讨厌自己此刻逢场作戏的模样,他厌恶自己披着童稚的皮囊强颜欢笑,宁愿变成变成行尸走肉,在永夜的地宫里做一个腐烂的、孤独的人偶。
多么滑稽可笑。
他把自己砸碎了挖空了,演了这出戏。
温渌抬眼望向陆家人。
笑一个吧。
看官,若是满意,你也笑一个吧。
温凌脱险回家后发了一场高热,年纪又太小,忘记了一切。只有他一人承载着这些晦暗血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回忆。
原来,他心中最遗憾、最愧疚、最恐惧的时刻,竟是这时吗。
那种无法保护家人的无能为力,时间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快要忘记了。此时的重临,更像是有人用剑划开他心上自以为愈合的伤口,然后一剑一剑捣碎。
至少后来,他做到了保护。
不是那种挡在家人身前持剑杀敌威风凛凛的英雄姿态,而是蜷缩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用懦弱又狼狈的身形,挡下觊觎温家的爪牙。
现在想想,那个人当初放过了躲在柜子里的自己,根本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早就知道他温渌做了祭品,活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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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鸡鸣,天亮了。
一觉醒来,桑梦秋两眼红血丝,佚彩煞白着一张脸。
“你梦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差?”桑梦秋将佚彩扶起身,眼睛紧盯着她。
佚彩支着身子,发现桑梦秋连洗脸水都为她打好了,有些不自在。
桑梦秋反倒笑了,“做夫君的照顾娘子,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这促狭鬼故意说这种话烦她。
“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结果醒来就忘了。”佚彩将帕子搭在铜盆旁,没等站起来,就被桑梦秋抢着收走。
梦境里唯一残存的印象,是好像在什么地方跳舞。
醒来身心俱疲。
桑梦秋顿了一下,笑着说:“大概是昨天太累了,你缓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你也做噩梦了?”佚彩不肯放过他。
桑梦秋矢口否认。
“真的?”
桑梦秋脸色幽怨:“我昨晚梦见在小巷里杀了一夜的鬼。”
幽幽的语气一下把佚彩逗笑了。
佚彩打算象征性地去厨房打打下手,桑梦秋一个眼神将她定在原地。“你不信任我?要不是怕早饭凉了,我早就做好了。”
“……好吧。”佚彩讪讪坐下。
桑梦秋平时看着这么不着调的一个人,现在忙里忙外,展现出一股与人设不符的贤惠。她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夺舍了。
佚彩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是个绣娘,该做什么来着?
哦对,绣花。
她打开妆奁翻找,里面珍珠翡翠的簪子,珊瑚玳瑁的手镯,各色珍奇不可胜数。
一个绣娘,一个货郎。会有这样的家底吗?
佚彩皱了皱眉头。
佚彩翻箱倒柜,总算找出来一叠绣样。佚彩简单翻看了几份,看来这个绣娘不光绣花,还绣过不少布偶。
她试着绣了几针,成功废掉了一个半成品。
拿针杀人可以,绣花对她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佚彩对着被破坏的绣品发呆,快要成型的宝相花被两针不和谐的针法打乱。
“你做什么!”
桑梦秋突然从门外进来,似乎吓了一跳。
佚彩也被他吓了一跳,手指戳在针尖上,一阵刺痛。
桑梦秋一个健步冲到佚彩身边,半跪下来用帕子包住手指。
“抱歉,都是我不好。”
佚彩无语,想要抽回手:“这点小伤,再晚点都愈合了。”
桑梦秋坚持拢着佚彩的手,“都出血了。”他松开手,帕子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桑梦秋不自然地将右手手指蜷起,悄悄背在身后。“绣花这种事以后交给我来吧。”
佚彩投去怀疑的眼神。
然后想起他之前给自己送过亲手编的剑穗,财大气粗缀满宝石,十分拉风。
桑梦秋手挺巧的,就是审美不太行。不过万一他这种审美在这里意外地受欢迎呢,毕竟时尚是个轮回。
桑梦秋拍板,“就这么定了,开饭。”
清粥小菜,热气腾腾。
佚彩嫌吃饭不方便,将手指上包着的帕子扯开,指尖光洁,已经不出血了。
桑梦秋见状松了一口气。
佚彩舀着粥,“你现在这么勤劳,真是不像那个从前跟我一起摸鱼的大师兄了。”
桑梦秋低头干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小没良心的,我哪一次不是为你负重前行。”
平心而论,桑梦秋做饭还算不错。但佚彩此刻没什么胃口,很快放下筷子。
“吃完饭,我去胡同里探探。”
桑梦秋吞咽的动作缓了一瞬,应下。
佚彩一踏出院门,一股压迫感袭来,就像是有成百上千只眼睛盯着她,一瞬间心神震荡。佚彩察觉不对劲,立马将脚缩了回来。
佚彩拽着桑梦秋一起出门,这次却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桑梦秋解释说,“这街道里阴森森的,我也不舒服,只不过没你反应这么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