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笑着不说话,晦暗不明的眼睛盯着地上磕头求饶的少年,他不喊停,那少年便是磕死也不能停。
他是一个从底下爬到高处的人,最爱看人跪在他的脚边,流着眼泪向他求饶。
他经历过的不能不叫别人不经历一次。
殷红的鲜血在雪夜甚是刺眼,徐殊意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次,她的额前已经血肉模糊。
可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来做太监是她自愿的,她未尝不想铤而走险留得性命。
大总管看腻了,摆摆手道:“行了。”
徐殊意得了大赦,连忙谢恩。
大总管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一进府就犯了大错,本来不该留你的命,但是咱家今天给你一个机会,今夜你将这园子里的雪舔干净,就留你条性命。”
徐殊意听此,心如死灰,如此厚的雪如何能舔干净。
额头愈来愈疼,有血顺着鼻梁流下,她却只能任由那滴血从鼻尖滴落,溅在地上,犹如冬日红梅,鲜艳刺眼。
小郑子开口道:“怎么?有如此保命的机会那还不乐意了?”
徐殊意只能狠了狠心,慢慢转身爬下长廊,但是看着面前被人踩踏过的雪地,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反胃。
曾经做乞丐时,她贪玩爱闹,笑着抬头接天上的飘雪。
那时雪是甜的,今日的雪却是苦涩的。
见徐殊意犹豫着不做任何动作,小郑子直接走到她身后,一脚踏在她的背上。
徐殊意没防备,被迫趴在地上,她倔强地抬着头不肯碰触眼前被踩脏的雪。
小郑子:“还不快些舔?雪化了就不好吃了。”
徐殊意眼角染红,泪水蓄满眼眶。
她的命也如地上雪,任人踩踏。
想到这里,徐殊意任命的张开嘴,缓缓将头低下去,准备让这样贱的一条命去任人践踏。
就在没有血色的唇瓣即将碰到雪的瞬间,一个声音打破死局。
“呦,我当是什么事这么热闹,原来是大总管在惩治人啊,可莫要再闹了,鲜血染红了白雪,可就是和这冬园的红梅争艳了,平白扰了七皇子的兴致。”
听着声音不够奸细,倒像是未变声的童音。
徐殊意一怔,随即又猛地抬了头,倔强地远离了雪面。
大总管不情不愿地开口:“什么叫闹呢?咱家惩治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倒是让曹公公言重了。”
曹公公:“我是好心提醒大总管,诸位贵人可都在前厅呢。”
大总管皱眉不语,缓缓开口:“既然曹公公发了话,便是你命大,别碍眼了。小郑子,给他带到柴房里,今天咱家得空必得好好教给他点规矩。”
徐殊意背上一轻,她忙爬起身跪下,冲着曹公公的方向又猛磕了三下,以最笨拙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感激。
她暂时逃过那两个禽兽的魔爪了。
曹公公再一次悠悠开口:“慢着,大总管,今儿个几位皇子来挑几个顺眼的奴才,大总管直接扣下一个,不太合适吧?”
大总管:“曹公公,咱家不过是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死奴,不懂规矩的样子,便是走到皇子们面前也只会平白污了几位贵人的眼,难不成曹公公看上这小子了?”
没等曹公公说话,小郑子便接着道:“可惜三皇子府的人员去留可由不得曹公公做主,这人啊,公公也只能看看罢了。
曹公公冷笑一声:“这就是大总管的规矩?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小郑子被下了面子,一时气红了眼,委屈巴巴地看向大总管:“师傅。”
大总管闭上了眼,这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兆:“曹公公说得对,自己去领罚。“
小郑子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道:“是,奴才知错。“
曹公公:“我们三皇子府缺个干粗活的,我奉了主子的命来挑个人,这小子有福气,就他了,七皇子也发话了,我们主子府上人少,今天只要一个奴才而已,先由着我们府上挑。“
听到这话,大总管更是恨地牙痒痒,他狠狠道:“可是这人咱家先定了。“
“怎么?我三皇子府要个人都如此费劲吗?”一句清冷的男声响起。
话音未落,徐殊意还不知是何人到了,却听见众人齐刷刷地跪下。
“奴才见过三皇子。”韩总管额头沁出了冷汗,他面对冷面三皇子未免有些发虚。
“这人是你舍不得还是七弟舍不得?”三皇子宋璟挑眉问道。
韩总管没了气焰:“是奴才的错,和曹公公斗气罢了,还望三皇子不要怪罪。”
宋璟:“曹卬,带人走。”
徐殊意闻言,明白自己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三皇子为人刚正不阿,府上的人也从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她忙不迭地磕头谢过贵人,撑着吓得酸软的膝盖站起身,低眉垂目地站到曹公公身后。
曹公公便是她的保护伞。
曹公公:“那便走吧,三皇子府规矩森严,到了府上可得好好学学规矩,就不要在此叨扰大总管了。”
徐殊意低声应道:“是。”
她不敢回头,身后那淬了毒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叫她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