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颜迷迷糊糊地睁眼,头疼欲裂。
她一边想着一定是昨天熬夜调香太晚,一遍起身,结果手上撞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沉颜瞬间清醒,扭头一看,发现身边竟然躺着一个青年。青年只着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里衣内又袒露一身好皮肤,一头乌发垂在耳畔,他的五官很秀气,配上睡颜又很耐看。
多少惹眼的是,青年的半张脸微微肿起,嘴角还有一大块青紫色,这块乌青在他的好皮囊上尤为触目惊心。
沉颜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也身着里衣,但摊开双手一看,一双手骨节分明,掌心却尤为光滑——说到底这根本不是她那双每日用合香捣香,略有薄茧的手。
自己这一身单衣,沉颜不免呼吸一滞,胡乱地朝周围看去。所在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房,而下一刻,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她的脑中。
沉颜本来是现世一位调香师,从小就与家传香谱中各种香打交道,未曾想昨晚熬夜只想时突然猝死,一朝穿越进这个和她同名的身体里。
自己此刻所在朝代叫作燕朝,不属于任何历史上朝代,似乎是个架空时代。
沉颜身边躺着的青年,名字叫顾笙,是入赘到她现在家中的赘婿。顾笙入赘前,是镇上唯一一个秀才的独子,也是少数认识字的哥儿,在镇上出了名的知书达理。他性情温柔,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俊俏,若不是家道中落,据说搭线的红娘真能踏破门槛。
反观自己这个原主,祖上是颇有名望的药香世家,还做过进贡给皇家的宫廷御香,几代之后渐渐平庸,曾经祖辈传下来的香放早已失传了个七七八八。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的根基毕竟在这,到了原主这一辈,还能在这偏僻的本镇上开香料店为生。家境相较他人也算富裕。
原主作为家中大小姐,本是对香料一窍不通,既不能继承家业,又不精通女红,甚至成日里游手好闲。说媒的红娘都觉得这样的风范,平级之上的人家断断是不会要的,还不如早点贴榜招个赘婿,让人入赘才是上上策,也好借成家断了原主大小姐的玩心。
原主母亲在世时,早就看上了那个因家道中落,虽欠着外债,才貌样样令人满意的顾笙。于是母亲硬是替顾家还了所有外债,以此定下原主和顾笙的婚事。
成亲之前,顾笙虽说是入赘,却仍憧憬往后成家的日子。在他看来,入赘无非于自己成了别家的人,自己原先那个家因为父亲行商破产欠了外面不少债,与其自己家因欠债一辈子了无希望,倒不如自己入赘他家,也好让父亲他们重新得以生活。
偏偏原主并不喜欢顾笙,也相当拒绝这门亲事,她自己一人什么不做,有吃有喝自由散漫惯了。如今家里人替她找了个夫君,虽说是个赘婿,实际上也想借这个赘婿的名义好来约束自身,原主自然看不惯入赘了的顾笙,甚至因此有时候,原主百般刁难顾笙,好让他见难退却,赶快离了这个家才好。
顾笙受了这些刁难,并没有什么表态,或许他一直是个温和隐忍的人,又或许自己家道中落,还是沉家帮他们还了外债,哪怕原主再多的刁难,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如今就像院前荷池里的鲤鱼,既是终生无望难跃龙门,插翅难飞;也算是门前无路,再也游不出去了。
直到昨天晚上,原主身为一个女儿家却在一场晚宴中喝得醉醺醺,回来的时候顾笙用热毛巾给她擦脸,结果被原主一脚踹翻在地上。
沉颜回忆完,看了一旁的青年,看他身上依旧存在的乌青,叹了口气,于是从床头柜子里找了个白瓷小瓶,开了塞后用指腹蘸取少许。
顾笙感受到身上乌青处有一丝凉意,睁开眼便看见了沉颜。他身体本能一颤,慌忙坐起了身向后缩了缩,颇有些狼狈地面对着沉颜。
沉颜心中苦笑,只在下一刻道歉道:“昨晚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就算喝醉了也不该踹你一脚,让你受委屈了。”
顾笙有些麻木地听着这些话,他以为沉颜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点子刁难自己,已是对沉颜彻底失望。
沉颜举着一手药,无所适从,只得又道了一声:“我先帮你上药吧。”
顾笙没有躲开,他只是如一具傀儡任沉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笙没有说话,也没有躲开,只是感受沉颜动作轻缓地拂过他的面颊,连着成亲几个月来,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
如此这般,顾笙却没有看沉颜,将头转向一旁,低声道:“娘子,您还是休了我吧。”
沉颜手指微微一顿,在这个时代,相公可以休妻,但妻子同样可以休赘婿。而其中被休一方无论是否做了错事,只要被休,这辈子会被人指指点点到死,余生怕是也不会过得顺畅。
能让赘夫冒着甘愿被休弃也要离开的决心,可见原主之前做的实在是过分了。
沉颜没有回答,仔细地将药膏在肿痕上涂抹均匀,才斟酌着缓缓开口:“我不会休你的。”
似乎早知道是这个回答,顾笙微微苦笑,又听沉颜道:“你这样好,不应该被休弃。”
顾笙不禁有些错愕地看向沉颜,见沉颜将手中的药瓶盖好,抬头看向自己,一双眼睛通透明亮,竟不似往日那般混浊不堪。
沉颜神色认真:“若你想离开沉家,我会写一纸和离书,说明和离是我的原因,断不会让你受到他人的平白猜测。”
顾笙突然心底动荡,他本能移开视线,原本他已经做好被这大小姐教训一顿的准备。
可沉颜,这位小姐竟然说愿意和离,而不是休弃。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听见另一年轻女子的声音:“爹,你别气坏了身子,说不定是误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