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珂无端发觉凉意袭来,一个抖擞。
她拈起一枚青梅,咬了半口,含糊不清:“狐族只剩我晓得女君……的事,女君尽管放心。只是女君,你讲这些与狐族大难有何干系呢”
净渝搁下茶盏:“因为这正是大难的起源。”
明珂肃然了几分,净渝道:“我当年突失至亲,悲痛难耐,自认我负她,夜夜长跪佛堂前,偿还功德,替她赎罪。”
明珂:“那我阿姊呢?”
“……明夏?”净渝揉了揉疲倦的眉头,道:“你们所说的狐族大难,确是出自她口,但那日她紧匆匆来找我,说一仙人托梦于她,传狐族有难,她求我陪她回狐祠一验真假。”
“如今想来,我懊悔不已。倘若当初我拒绝了她,是不是她亦能存活?”这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净渝心里,搬不动,移不走。
“她和你父亲母亲密谈了好久……我等啊等,等得日头都下沉了,也没有等到她。”净渝说,“我等得困倦不已,实在不耐烦,便顾不上礼仪,破门而入。
“可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后来我在狐祠寻到她时,才知道她给我下了咒,困住了我。”
“她死了。”
明珂捂住了脸,避免失态。净渝出神地呢喃:“你阿姊给我下咒,困住了我……”
净渝执着破执,冷光一路横扫过去,伤重数十人,剑锋一过,撂倒一大片狐祠守卫,她气急败坏踹开门,就看见明夏倒在血泊之中。
一瞬间,净渝慌怔在地。
明夏瘫在牌前跪拜的蒲扇上,蒲扇上,血泊中,她眼睛睁得老大,直盯盯瞪着净渝,落下两行血泪。
净渝扑过去奋力握住她存有余温的手,明夏还想笑,却被净渝打断了。
“我带你去找医师!”净渝一把抱上明夏,顾不上礼义规矩,躲过一脸震惊的守卫和循声而来的狐君狐后,一路狂奔。
“没……用……了。”明夏强撑着一口气,终究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瘦如枯骨的手拽紧衣袖,用尽全力扯下一块香妃色布料,张口挤出几个破碎的字,“女……女君,我求求你……求你……”
“来……来日……狐族……大难,阿妹……愚钝…望…护……。”
“好,我应你,你撑住。”净渝一路狂奔,她急死了,明明近在咫尺的医师处,却变得远在天边。
“我…我去…陪…舒…舒…意…了……她……她在不墟……寂…寞你……好……好……活……着……”明夏得到了承诺,释怀一笑,道:“如…此…便……好……”
你好好活着。
“后来……”净渝顿了一下,“后来我日日在想明夏生前言行举止,总觉得怪异寻常,让我不得不起疑。九尾狐乃上古神兽,你阿姊又位居少君,寻常妖魔杀不了她,是什么人或是东西她如此讳莫如深,就连死时也不肯与我说。”
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
净渝惶恐不安,拼命想留住美好,但事与愿违,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去,让她警觉,提防,最终找出了幕后黑手。
“我起初以为狐族大难是个幌子,毕竟明夏所擅非此。”净渝指尖在泛如白玉的玉简上点了点,“狐族忤逆神明,降下天火,这与两千年前明夏所说丝毫不差。”
“天火所降,如言出法随,所焚之处,无人生还。”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心中没数吗?”
净渝一句话就像平静如镜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掀起惊涛骇浪。
“砰——”
一声清脆瓷碗声。
明珂惊讶之余,一时不慎,竟将搁在身旁的茶盏所撞倒,摔碎在地,四分五裂。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明珂嘴唇嗫嚅,却没有开口。
她是青丘全族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才从火光中,跌跌撞撞出来后,被人放至这里的。
如若是言出法随,不管上古神兽还是大能,明珂都应与族人一起烧死。
显然,□□,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九重琅嬛阁有书记载,有阵法如是:取五行之火,融纯阳之气,汇凤凰之灵,阵启似天火下落,属禁术。”净渝开口道。
净渝每说一句,明珂的预感就强上一分。
世间什么样的人才能动用禁术?
眼前的人,还有……是九重众仙。
“是……”净渝忽地起身前倾,指尖抵住了明珂未出口的话。
“在这里,能不言便不言。”
净渝站起身来,朝檐下眺望。檐下烟雨漂缈,池边点点落起涟漪
竟是下起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