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歌继续问:“曾大人做云南按察使十年,办过哪些案子能够结下深仇大恨,杨大人可有些眉目?”
“今日一早,下官带尤兄一起,去了按察使衙门,查阅了曾大人这些年来办过的大案卷宗,暂且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听闻大人已经微服外出查访过?”
聊到这会儿,杨之环听得莫清歌的思路如此清晰老到,心中也是平添几分好感:“大人来的时候,下官正是出去微服私访,市井之间走了一走。”
“这等高官府第发生灭门惨案,市井之间必然耸动,百姓可说了些什么?”
“曾大人官声不错,百姓们对他没有怨谤之声,只是……百姓们说,这本来就是个凶宅,曾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住进来的。”
莫清歌听到这话,神情凝滞了一瞬。
他这个人素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故此这凝滞的一瞬,看上去十分刺眼。
在座诸人都望着他。
没想到的是,莫清歌停止了发问,淡淡地说了一句:“杨大人辛苦”,然后埋头吃起饭来,此后,再也一语未发。
案情分析这样突然嘎然而止,众人都是莫名其妙,饭桌上除了尤梦魂与杨之环轻声细语几句,只剩下了轻微的盘碗叮当之声。
饭后客人告辞,杨之环与尤梦魂送出大门口,抱琴追出来,一个描金点心匣子,往云橙手里头递。
云橙赶紧道谢,三人上轿,王世雄吩咐回府,莫清歌却拦住,说自己跟云橙想去曾家人的坟地走一走,看一看。
王世雄说要陪着去,莫清歌死死拦住,说请一个衙役带路就可以了,王世雄便也不再坚持,请按察使衙门的仵作带路,自己先打道回府。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在夜色中穿过宽敞空旷的街巷,来到城外一座荒山脚下停住。
二人下轿,仵作在前面带路,一起往山坡上走。
夜凉如水,荒山寂寂,远方传来一两声夜鸮的啼叫。
云橙觉得毛骨悚然,加上关于案情一肚子疑问,便想跟莫清歌聊天壮壮胆气。
可是一看莫清歌的脸色,比往日更加阴沉,只顾走路,默不作声,她便也把话咽了回去,默默跟在他身后。
越过一片树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山坡,山坡上墓碑林立,惨白色的月光冷冷地照着大地,仵作停住了脚步。
莫清歌问他:“头一天先死的门房埋在哪里?”仵作向前方一指,提着灯笼,绕过了几排木碑之后,来到边角上一座坟前。
莫清歌对着云橙一伸手,云橙便会意,从腰囊中取出小小铲子递过去。
那仵作在一旁看得发愣,饶是见多识广,却也猜不透这姑娘是做什么的,怎会随身带着这玩意?
一念之间,见莫清歌已经用那小铲子挖起坟来,赶忙说道“不劳大人亲自动手”,一边抢过来挖土。
他本以为这是个苦差,没想到这小小铲子如此锋利,铲开泥土如同削豆腐差不多。不一会儿便露出了棺盖,只看了一眼,他双手一哆嗦,铲子咣当落在了地上。
云橙又是害怕,又忍不住好奇,乍着胆子提起灯笼一照,见那棺材盖早已经破损不堪,棺材里什么都没有,是一座空棺。
仵作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着下葬的。”
云橙看莫清歌神色不变,问道:“难道大人早料到了?”
莫清歌点点头。
仵作固然一头雾水,云橙也是莫名其妙,再也憋不住话了:“大人怎么会知道?”
莫清歌做了解释:“恐吓信早上送到曾大人手上,晚上就有人到府里动手杀人,死的就是这个门房。如果凶手每天杀一个、杀两个,那是为了恐吓,为了把人吓走,或者为了把人吓死,但曾府不是这个路数。头一天死了个门房,第二天全家都被灭门了,这是为什么?”
云橙语塞:“……对呀,这是为什么?”
莫清歌答道:“这说明,头一天杀一个门房,根本不是刻意安排好的,而是一个意外。”
云橙惊讶道:“意外?”
莫清歌道:“仵作根本查不出门房的死因,凶手本来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杀曾大人全家,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云橙又重复莫清歌的话:“……对呀,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莫清歌今晚虽然心神不宁,但看到云橙的表现,忍不住又气又笑:“当然是因为,凶手极度害怕,门房被查出真正的死因,所以宁可换一种杀人手法。云总旗今晚是怎么了?被人家做的美味佳肴把魂勾走了?”
云橙听这话中带着满满的酸意,这本是莫清歌的一贯作风,虽然酸得倒牙,但她宽宏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尬笑一声了之。
倒是仵作在一旁又看得发愣,原猜测这小姑娘大不了是锦衣卫大人的丫鬟侍妾,带出来游山玩水、陪伴旅途寂寞的,想不到居然还有正经差事,有官职在身,这倒是天下奇闻了。
云橙尬笑过之后,一拉莫清歌的袖子:“让你说你就快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莫清歌这才说道:“门房的尸体丢失,也证明了我的猜测,这人的真正死因,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反过来说,一旦知道,我们就能猜出凶手的身份。”
仵作这时候慌了,伏在地上请罪:“大人饶命,小的们实在无能,没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云橙伸手拉他:“大人又没有怪你,你瞎紧张些什么?”
云橙拉着他衣袖,他不敢不站起来,仍旧打躬作揖不敢抬头,口内一叠声的告罪。
虽然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的锦衣卫,但锦衣卫的恶名从小便耳熟能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