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泼下,从头冷到脚底,冷透了。
可是莫清歌厉声喊道:“笛子!谁有笛子?”
众人皆愣了片刻,尤梦魂居然从怀中摸出一枚晶莹的白玉短笛。
莫清歌一个飞身,取过他手里的短笛,呕哑嘲哳几个乱音过后,流畅吹出了一个旋律。
地下室众人虽然不通音律,可是生死关头,耳目格外灵敏,都听出来了,和那外头的笛音是同一首曲子。
这曲调极慢,凄凉婉转,好像一个人站在风凉如水的夜里,倾诉一生之中最缠绵最惆怅的心事。云橙听的呆了,这曲子她果然听到过,是在紫金山上,一棵芳香的花树下,莫清歌为了陪伴她入睡,吹给她听的。
黑蛇们的反应一如大家的期待。
他们果断调转了身体,像一股漆黑的潮水,朝着地道另一头的方向漫卷,用不了一时半刻,走的干干净净。
死亡的恐怖气息终于退去,云橙艰难地调匀着呼吸,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明明充斥着焦糊腥臭的气味,可是竟然显得如此甘美,那是人间的味道,那是生的味道。
火把的光亮明暗跳动着,照耀着一个花花绿绿、面目狰狞的□□神像,四处散落着蛇群留下的尸骨,一群死里逃生的男女老幼,灰头土脸,泥塑木雕般,听一个俊美少年吹奏着哀怨缠绵的曲子。这情景看起来,又诡异,又滑稽,又荒谬,又凄凉。
这曲子连绵不断,从那白玉短笛中吹奏而出,众人都迷惑不解,云橙想到后山里的墓碑,更是眉头紧锁,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昆明城来的衙役们却在心里赞叹不已,难怪锦衣卫在大明的土地上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本事当真高强,这京城来的年轻武官,居然连黑苗人的驭蛇神术都会。
朗达从墙角爬出来,对着莫清歌连连跪拜,嘴里喃喃说道:“大祭司,大祭司……”
这句话仿佛大大刺激到了莫清歌,笛声嘎然而止,冷电似的目光朝朗达身上一转,朗达打个寒噤,退到了一旁。
莫清歌叫上几个手下,对杨之环交代了一声:“我出去看看。”
他的意思自然是不放心,要出去查探一番蛇群有没有退走,王四赵五对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
杨之环知道衙役们跟身经百战的锦衣卫比起来,根本不济事,便也不再跟莫清歌客气,对自己带来的衙役发出指令:“大家原地休息,待命。”
众衙役互相对视一眼,这地下室虽简陋拥挤,在这无边的夜里,险恶的山上,实在是最安全的一块地方,加上连番惊吓,早已疲累不堪,纷纷躺倒,只等天亮下山。
云橙一见莫清歌要走,一拉江河衣袖,二人跟在了他们身后。
莫清歌回头,跟云橙交换一个眼神,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一行人沉默着,手持火把和刀剑,一步一步,离开了地下室和地道,回到了地面上,进入了神庙里那个杂物间。
他们沿途一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从杂物间又来到神庙的走廊,迈过仵作留下的白骨,一直走到倒塌的神庙大门之外。
那一堆篝火已经熄灭,灰烬中残留着些许火星,天上的月亮冷冷地照着人间的一切。
黑暗的树林一片寂静。
一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握紧手中的武器,小心翼翼走进了树林。
一行人仔细查看,树林里什么也没有。
那潮水一样的黑蛇,明明是从这林子里出来的,可是如今,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黑蛇留下的尸骨,这一晚上的种种凶险,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一行人又折返,回到了地下室,告诉众人,黑蛇们已经走了,明天一早,天一亮下山。
地下室内众人彻底放松下来,疲倦和困意来袭,或坐或卧,陆续沉沉睡去,一时间呼噜声此即彼伏,响成一片。
云橙虽靠着一个墙角,闭着眼睛,可是她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已经睡熟,莫清歌轻手轻脚起身,离开了地下室。
云橙也悄无声息地起身,使出浑身解数,跟踪在他后面,并没有被他发现。
她早就知道莫清歌睡不着。
他全家人的尸骨坟墓,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笛声,为什么能驱走蛇群?
……
这些事情,连她都受不了了,莫清歌想必更是被逼的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