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守侍通传声音传到内殿时,齐芙正穿着茶绿色的云锦披风,坐在外间茶座上,茶桌之上放了一只红木簪盒,盒盖大开。
王之与文竹分立两侧,文竹双手交叠,捧着一堆金簪银簪。
守侍尖利声音冲破厚重门板,卷刃一般刮到齐芙耳里。
“陛下驾到!”
*
半个时辰前,齐芙与王之在里间议定“廷杖”一事。灯油熏香中,二人距离甚近且各怀心思,配上奇异安静,直让人心跳跃然耳鬓飞红。
妃子与内侍此般动作,二人都已觉出不妥。可即便已有发觉,也无人出声打破这份怪异。
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先出声的人,反会被印证心中有鬼。
恰好,正在此时,外间响起轻微叩门声。紧接着,是文竹开门的声音,和低低对话声。
齐芙听不清楚,王之听得清楚,只装作听不清。
很快,外间关门声响起,文竹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隔着厚帘说话。
“娘娘,膳房那边已做好晚膳,奴婢让她们去布膳了。”
齐芙耳膜一震,松了拽住王之衣领的手,莫名有些尴尬。
等坐到外间茶座上,文竹取了件茶绿云锦披风替齐芙穿上,“外头虽然雪停了,但风寒却是没减。娘娘还是等那边布好膳了,再过去吧。”
齐芙点头,眼神往下,看一眼文竹替自己穿衣的手,又想起一事,吩咐她:“去把簪盒取来。”
文竹下意识往她头上看,这才发现娘娘今晨戴的那支鎏金蝴蝶簪不见了。脑中一回想娘娘从天禄阁出来时衣领散乱,脸上一热不敢再想,忙转身去里间取簪盒。
王之立在她身侧,福身之时余光看见她眼神,又想起她胸口那些尖细隐约的伤痕,几乎同时,便想起她左臂曾因何所伤。
“娘娘今日也是被发簪所伤?”
王之声音很低,齐芙险些以为自己幻听,可抬眼看他,却又刚好与他视线对上。
他的目光里问意明显,齐芙眉心一皱,伸手将披风领口攥得更紧。
“娘娘,”王之目光下移,落到地上,“玉石檀木,犀角玳瑁,都比金银更为圆钝。”
齐芙眉毛简直要拧出花来,想生气,瞥见文竹半个身子已从厚帘里钻出来,又只得作罢。
齐芙不是醉心钗环的人,只是魏杞泽三不五时赏赐一些,加之尚服局按时按节会送些新的过来。如此相加,不过一年时间,便将这个九寸高的双层木奁装得满满。
簪盒有些重,文竹紧着手上力气,轻轻将簪盒放到茶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齐芙侧身,拈起一支宝蓝色的点翠珠钗,仔细看了眼尖利簪尾,皱眉递给文竹。
“先拿着,不簪。”
文竹双手接过,摸不着头脑。
齐芙仍在簪盒里仔细挑选着,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两层簪盒中的发簪步摇都分类归好。
白玉簪、碧玉簪、宽边玉簪、黄白玉簪、小叶紫檀簪、黄花梨簪、绿檀木簪、玳瑁簪、犀角簪这些簪尾稍圆顿些的,齐芙都拿指尖在簪尾试了试,确认不易穿透皮肉后,都收进簪盒中。
余下那些金簪银簪统统递给文竹,低低堆了一捧。
文竹两手捧着发簪,很是不解:“娘娘这是?”
齐芙笑而不答,又仔细将簪盒中剩下发簪清点一遍,刚一合上簪盒,便听见守侍声音传进来。
前世五年,魏杞泽时常来延庆宫。五年岁月,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夜,除却一些重要时刻记忆清晰,其余时刻,自己也已记不得,他是宿在延庆宫,还是福元宫,亦或是天禄阁。
齐芙手指搭在簪盒上,有些懊悔自己竟忘了他会来。厌恶与恐惧并发,却不得不起身迎接。
指尖从簪盒中滑下来,抵住簪盒,手掌一发力,便将簪盒推送至茶桌底下。
藏好后,齐芙抬眼看向文竹,眼神在她手上点了一下。文竹便立刻领会,将手中簪子通通藏进袖筒侧袋中。
齐芙要起身,文竹忙着藏发簪,一时没腾出手来扶她。王之弯腰,将手臂横过去,扶她走到门口,用仅剩的一只手拉开门板,寒风猛然吹进来,将齐芙身上云锦披风吹得高高扬起,连带整个人都轻微一晃。
好在王之手臂固若石台,让自己可以安稳扶住。寒风吹动中,齐芙看见,王之侧头看向自己,眼神如笔,在虚无风缕中写下两字:别怕。
无笔无墨,却刻印风中,千丝万缕飘散开。
齐芙安心,抓着他的手臂,抬脚往外走。
魏杞泽还未走到内殿,三人已等在内殿。待他靴面刚一出现在内殿院门时,齐芙就领着王之和文竹跪下,恭迎圣驾。
紫貂鹤氅飘至眼前,红红宫灯映照下,上面满绣的金线龙身熠熠闪光,尖牙利爪直往眼里钻。
齐芙低头,只在心里暗暗想,即便这样跪在院中,也好过装乖卖笑侍奉他。
但是天总不随人愿,齐芙刚这样一想,就被魏杞泽伸手拉了起来。
一蹲一起动作中,胸口窜进一丝凉意。齐芙低头去看,后背汗毛立时竖成短刺。
“还痛吗?”
魏杞泽伸手替她将披风系带系紧,贴在她耳边问话。
咫尺之间,齐芙不敢多有表情,只能微微一笑,摇头以作回答。
“臣妾不知陛下驾临,只随意备了些晚膳。还请陛下入内殿稍歇,臣妾再让膳房添几道陛下爱吃的菜。”
魏杞泽伸手将她搂过,即便隔着厚厚冬裙,也可一手将她盈盈细腰握住大半。
“芙儿知道朕爱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