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纸之上,齐芙口述,王之落笔:
子无父勇,纸上谈兵。兄有韬略,不可与之谋。辽东与燕,剑拔弩张,若遇兵临城下,切记死守不退。高处不可歇,远水不可取,战之生门,尽在总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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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日,齐芙起了个大早,又让文竹仔细替自己梳了个时兴的发髻,挑了最喜欢的衣裙,用过早膳便等在偏殿。
心中欢喜又忐忑,直叫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齐芙坐了又站,站了又坐,遣文竹去宫门看了好几回,又在殿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后,才终于听到守侍传话,说敬事房的尹副侍来了。
齐芙终于肯坐下,右手缩到宽袖中,捏住小小一方纸片。心中狂喜到极致,指尖都开始发抖。
只是很快,这份狂喜,就跌落深渊。
齐芙看见,尹副侍独自一人走进来,身后并无爹娘兄长的身影。
尹副侍立在门外,福身拱手道:“娘娘万安。”
一块沉云压上心头,齐芙几乎不能呼吸,却还心存一丝侥幸,“本宫的父母兄长,怎的没和尹副侍一同过来?”
尹副侍抬头,恭恭敬敬答话:“陛下恩典,念及娘娘思兄之情,特许绮妃娘娘与齐守备隔门相见,以解心绪。”
隔门相见?!
齐芙站起身,脚下一软差点跌过去,还好文竹就在身侧,立马将自己扶住了。
“陛下亲口允诺本宫,准许他们自掖门进偏殿小叙,怎会是隔门相见!”
尹副侍面色不改,纠正道:“娘娘,陛下传令,只让齐守备在延庆宫外等候,并未传召齐大人进宫。”
耳内一阵轰鸣狂响,齐芙已经听不清尹副侍在说什么,只从他那张冷静淡漠的脸上,看出绝望来。
魏杞泽......早该想到的!
前世五年,自己哭过求过,想尽各种办法,他都不曾让自己与家人见上一面。如今重来,又怎会轻易就让自己与他们见面。
温情之时随口应下,漠然之后随意推翻。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齐芙握紧袖口中的信件,已不知是如何强撑着走出偏殿,走到宫门处的。
朱红宫门,将自己与哥哥隔开。遥遥相见,却半字不能言。
齐芙想朝他笑一笑,嘴角用了好几次力,都只能浅浅拉出一个弧度。
皮笑肉不笑,定是难看的要死。
眼底潮热汹涌,在越发模糊的视线里,齐芙看见,尹副侍走到哥哥身边,不知同他说了什么。紧接着,哥哥便看向自己,右手抬起来,手指拈在一起,轻轻晃动了两下。
那是......提灯的手势。
忽然,齐芙就能笑出来了。只是这一笑,眼泪就从眼底滚出来,串珠一般跌落地面。
盼望已久的见面,最终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目送哥哥离去后,齐芙手指紧握着袖筒中的信件,忍耐,长久的忍耐......
*
延庆宫内寂然无声,中和殿的宫宴临近开鼓。
酉时二刻,齐芙坐在妆台前,任由文竹重新替自己梳妆。翟冠戴上后,齐芙垂眸,将一目杀意掩下去。
再抬脸,已是平静无波。
文竹替她扶正翟冠,从铜镜中望见自家娘娘神色,心有戚戚然。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回禀娘娘。”
“何事?”
“娘娘知晓,奴婢与太医院的白太医有些交情,因而时常得他送些康养解乏的药。前次他给奴婢送药,奴婢就顺嘴问他要了些调养风湿骨痛的药。”
齐芙眼皮一跳,听她继续说下去。
“今晨,他便遣了太医院一位姓许的恩粮来给奴婢送药。因着从前大多都是他自己来送药,偶有太医院事务繁忙,才会让恩粮前来送药,奴婢就多问了一句......”
听她话有迟疑,齐芙从铜镜里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恩粮说,白太医昨日深夜同左院判去了天禄阁,天亮方回。”
深夜传医,定是有突发疾症。可魏杞泽素来身体极好,并无什么重病,为何会深夜传召太医?
虽记不起魏杞泽有何病症,可齐芙忽然想起来,魏杞泽谨慎细致,就连御医看诊都只信左院判胡唯云。
而信他的原因,则是从前在重华宫时,唯他医德正直,并不因他不得圣宠而敷衍诊治。只是胡唯云毕竟年事已高,耳目一日不如一日,因此常带着徒弟白呈远去替魏杞泽看诊煎药。
若如此的话......
齐芙恍然大悟,侧头嘱咐文竹:“下次白呈远亲自来送药时,将他请到内殿,本宫有话要问他。”
文竹点头,连道记下了。
酉时三刻,齐芙准备去往中和殿,正要起身,却听王之在外叩门,也说有话要同自己说。
文竹很是懂事,不等齐芙吩咐,便退到殿外,留了王之在里面。
内殿之中已无外人,王之近前,低声道:“请娘娘将信交给王之。”
齐芙捏住袖筒里的信件,出声之时语调微抖:“你要做什么?”
王之伸手,眼神笃定,“娘娘放心,王之定能想办法将信送给齐大人。”
齐芙简直要被他吓死。
“你如何出得了宫门?”
纵是嘴上说着不信,可对上王之笃定坚毅的眼神,齐芙却不自觉从宽袖中取出信件,递到他手上。
王之五指一合,迅速将信件藏进衣领最里层,转身便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