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王之走时藏于背后的手,齐芙愣在镜前,已经反应过来。
“许是掉在何处了,不打紧。”
齐芙淡淡将此事敷衍过去,可一夜半梦半醒总不太踏实,翌日起身梳洗后,瞧着文竹出门去,心思一转,还是自己坐到妆台前,仔细在簪盒里挑选发簪。
细选一遍后,取了一支小叶紫檀的木簪。等到文竹进来回禀说已将老内官带至偏殿西侧最里面的藏物间,才抬手将发簪递给她。
“替我簪这支。”
簪好发簪,又由着文竹仔细替自己穿好斗篷戴好暖耳,齐芙捧着手炉,领着文竹同去偏殿藏物间。
长廊之上,文竹将老内官的身份细细告知娘娘。
“这卫坤从前在重华宫当差,做的是些洒扫值夜掌灯侍浴的杂活儿。后来陛下登基,从前在重华宫当差的人,几位病弱的死了,剩下的也都被分去了混堂司、浣衣局、宝钞司这些苦衙门。这卫坤本也是分去混堂司做个监工的,却不知因何,很快就被调去钟鼓司,如今也已做到钟鼓司佥书了。”
待走到藏物间门前,文竹的话也已说完。齐芙侧头,看一眼四周环境。
文竹领会,立马解释着:“娘娘放心,今日我是拿娘娘要听戏的幌子哄他来的,一路都很安静。且方才,我已让人不要入偏殿伺候,定不会扰到娘娘。”
齐芙笑笑,这才抬手,示意文竹去推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寒凉之气猛然窜出来。寒气卷成卷儿,长了腿一般钻进齐芙衣领之中。
一时瑟缩,齐芙伸手拢紧斗篷,望一眼里面昏暗,眉头一皱,抬脚走了进去。
藏物间不算大,只用来存放各项杂物。因着没什么贵重之物,也就布置的稍显潦草。几排高大的柜子上,满满堆放着东西,只剩屋内正中一块空地。
那空地之上,正立着一位有些年纪的内官。齐芙走进去,还未开口,就见他福身请安:“娘娘万安。”
藏物间仅有一小片透光明瓦,常年昏暗难辨事物。此时房门打开,透进来的几丝光线,刚好让齐芙能看清他的模样。
看清他的模样后,也不急着让他起身,只是淡淡问上一句:“你叫卫坤?”
卫坤稍稍抬脸,点头应话:“回娘娘,奴才卫坤是钟鼓司佥书,分管着杂戏事宜。不知娘娘今日唤奴才来,是想听哪出戏?”
这人不愧是在宫里混到老的人,场面事经历的定是不少。此时被自己关在藏物间,寻常人都能觉出异常来。可他说话仍是不卑不亢,表面上一派恭顺,却丝毫不废话,径直问出此来目的。
齐芙两手藏在斗篷里,指尖在手炉上转了几圈,待坐到文竹搬来的圈椅上后,才笑着开口:“本宫也没什么偏好,只看卫佥书这边有什么好本子了。”
卫坤低着头,只道:“傀儡戏、打稻戏、过锦戏、杂耍百戏,不知娘娘想看哪一种?”
齐芙定定看着他,正要开口,却听门口方向一声砰然巨响,吓得肩头一震。
侧头去看,才发现是半开的房门被外头寒风吹动,哗地一下大开了。
齐芙皱眉,让文竹去关了门。
门扇相合的声音闷闷传来,屋内就只剩顶上明瓦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
光线过于微弱,即便两人对面而立,也难看清对方神色。
在这样的昏暗中,齐芙也不兜圈子,径直说道:“卫佥书从前是在重华宫伺候过陛下与康王的。”
察觉对面人呼吸声猛然停住,齐芙唇角一勾,继续道:“本宫听闻,从前在重华宫伺候过的人,不是病死就是去了苦衙门。可唯独你,不但从混堂司脱身,还能去到钟鼓司做佥书。”
视线受阻,齐芙看不见卫坤脸上惊骇神色,只能听到他呼吸略微有些发颤,随即努力恢复正常答话:“奴才们听命办差,无论是混堂司还是钟鼓司,都只是受命当差做事,并无什么不同的。”
“是吗?”齐芙嗤笑一声,“那若让卫佥书再回混堂司做个监工,你可愿意?”
卫坤于黑暗中周身一僵,说话之时五官都有些抽动。
“奴才愚钝,唯独排选戏本杂耍段子有几分心思,因而能得掌印信任,分做佥书。”
这人是个圆滑且嘴硬的,想从他口中套出魏杞泽与康王从前在重华宫的事情,定要大费周章,磨破嘴皮威逼利诱尚可获取些许。
可如此做事......
齐芙心下一沉,只觉太累,耗时耗力收效甚微。心思一转,齐芙起身,望着昏暗中隐约显出几分轮廓的卫坤,开口留他在此:“本宫还有些事,请卫佥书在此稍等片刻。”
要走时,却听那卫坤不知死活的一句话从身后传来。
“娘娘若是今日不得空,能否让奴才回去选几本时兴的戏本,再来呈递娘娘?”
齐芙停住,五官不生波澜,只是羽扇长睫一眨,随即转身看向他。
沉默之中,卫坤有些沉不住气,语气也有了些焦躁。
“奴才是钟鼓司的内官,且未曾冲撞得罪绮妃娘娘。娘娘将......如此将奴才幽闭在此,只怕是......”
话说到最后,卫坤的声音越来越低。齐芙定定站着,不动声色等他说完。
昏暗模糊中,卫坤干瘦的身影更加渺小,顶上明瓦微光一晃,他才终于低低吐出最后几个字。
“只怕是不合规矩的......”
齐芙还未做出反应,立在她身侧的文竹已经准备出声训斥。齐芙手臂横挡住她,圆圆的杏眼一弯,于晦色中浅笑。
“本宫的规矩,几时轮到你来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