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物间外,文竹已经等的两腿直颤。见着娘娘与王之出来,忙正了身子上前去迎。
齐芙低眉,看一眼她左腿,压着声音吩咐:“找件干净的内侍衣裳给他,领着他自掖门悄悄出去,切莫声张。”
文竹领命,看一眼王之,按下心头一股欲言又止,转身要走,又被齐芙叫住。
“上回白呈远差人送你的药,已快用完了吧?”
这问题突然,文竹稍一发愣,答道:“回娘娘,只剩一服了。”
齐芙笑笑,摆手让她去做事,临了只道一句:“下回他若来送药,照例请他入内殿,帮你施针疗缓。”
骨节寒痛,在此刻,竟也被心头暖流压下去。文竹福身应话,忍着眼底微热,速速退了下去。
文竹退下,偏殿之中就只剩齐芙与王之。
方才,在齐芙与文竹说话间隙,王之已摘了黑铜面具,垂头之时目光生出痴意,停在齐芙头上那支小叶紫檀的精工发簪上。
眼望风震钗头,一瞬颤抖自心内而生。垂于身侧的双手握紧,王之两耳发烫,不由想起那夜在后院之中,自己也不知因何生出狂悖之心,竟敢在她低头之时,伸手摘下她的发簪。
那支嵌珠翠玉簪,温凉如她,正静静躺在王之紧贴肌骨的里层衣衫中。
那一夜,为何会伸手摘下那发簪,实在是王之自己也未曾料想到。只是那一瞬,瞧着她瘦削如风的肩背低下去,几日未见她的狂思骤然疯长,顷刻间席卷了一切理智。
恍惚间,王之想到那一日,自己护她躲在窗沿之下。长箭欲来的惊慌中,她头上发簪曾轻飘飘落入自己胸膛,而自己,还曾亲手替她簪上那支钗。
鬼使神差,便在她起身之前,伸手取了她的发簪。窃贼般的行为,直叫人心慌意乱。
王之不敢再做停留,连与她道别都不敢,只能随便寻个借口离去。
沉闷冬日中,小叶紫檀的木簪映在眼底。又是好几日不见她,王之竟有些看呆了,全然没发觉齐芙已经转过身,直勾勾看着自己。
“王之?”
齐芙看了半晌,见他像是入了定,眼神痴呆全无反应,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他。
王之回过神,忙低头别开眼神。眼神刚一掉在地上,就见齐芙脚步一动,向着自己又走了两步。
再抬头,二人相距已不过一掌。
瞧出他眸色慌乱,齐芙扬唇一笑,伸手取下发簪,递给他。
“那玉不配你,这个更好。”
王之只觉,二十余载人生,从未如此想死过。哪怕从前在内卫训所被长剑刮骨时,也还能撑着一口气活下去。而眼下,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自己羞愧到想死。
不敢伸手去接,也不知如何回话,王之绷着一张脸,就这样呆在原地。
齐芙知他是个闷葫芦,前世如此,重生亦如此。眉眼一弯,也不继续逗他,上前一步,两指勾住他的衣领,扯开一条缝隙,将木簪缓缓送入他温热胸膛处。
一缕寒风顺着缝隙钻进去,王之一抖,只觉像有一条细长小蛇钻了进来。
极凉极酥,所过之处战栗顿起。
只一瞬间,王之便想起来,那一日她左臂被伤,自己万分担忧却又无能为力。思来想去,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瓶她亲手赏赐的,被自己视若珍宝藏于枕下的金疮药。
那一日,红烛摇动中,她便是这样手握药瓶,指尖拨开自己衣领,缓缓将药瓶塞了进去。
“王之,若我们拿康王做旗引路,如何?”
王之满脑子羞情迷思,齐芙却很是清醒。在将木簪给他之后,指尖一点他胸膛,拉回他的思绪。
王之握拳,也终于冷静些许。听着她这话,有些不解:“娘娘何意?”
齐芙转头,看向远处宫殿飞檐上的嘲风,方才扬起的唇角落下,整张脸,迅速蒙上一层寒色。
“我曾想过,若要借康王之手复仇,便要弄清楚他与魏杞泽之间到底是和是敌,以及,他们二人能够维持如今面上平和的原因。到今日,从卫坤口中得知重华宫的秘密,我才终于想明白,应该如何借康王之手。”
王之随她目光看去,静听她言。
“魏杞泽对康王,容忍之余颇有厌恶。想来是从前在重华宫孤身冷落,恰巧来了个知冷知热又能被自己呼来唤去的听话弟弟,这才纵着他行了一场荒唐事。如今他是君康王是臣,二人之间早不复从前。只是一个有意清白,一个却执着前事。两者如此,即便眼下平和,日后也难逃兄弟阋墙之果。”
沉云随风一晃,亮出蒙了晦色的丹曦,暖色铺了齐芙一身,将她白皙面容染得透出金底。王之侧头看她,已懂她心中所想。前世记忆一番轮回,王之喉头一滚,压低了声音说话:“娘娘是想将计就计,放大康王殿下的贪欲,借他之手,推翻陛下?”
齐芙摇头,仰头看进那丹曦耀色中。重生以后,压在心底的仇恨之火,此刻终如那天际耀色一般,将整颗心都燃透。
“一开始,我想要他死,甚至想亲手杀了他。可到如今,我却觉得,单单是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前时站在长廊上,回想起前世自己裸身被他压在护栏的场景。那一夜的寒风,似乎穿透千日万夜,再度吹到自己身上。
那一刻,齐芙就打定了主意。
“我不要他死,也不要他从那皇位上滚下来。我要他拖着病体残躯,困坐那金匾龙椅之中,做个颓败傀儡。万欲不得,纵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权力消散。一朝由天龙堕为泥虫,尝遍世间冷暖,受尽肉身折磨,将我之痛苦还受千百倍,如此,才能让他死去。”
齐芙的声音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