雳元四年,二月十一,正值雨水节气。皇城之中冰雪初融,正是一派向暖的好景象。
齐芙坐在妆台前,眼望镜中,看着自己一头长发被文竹梳顺再挽起,很快便挽出一个时兴好看的发髻来。
玉簪上头的一瞬,齐芙想起来,前世今日,就是在如此春意盎然的日子里,魏杞泽来了延庆宫,将自己锁在内殿一整日,一时温柔一时残暴地戏耍了整日。
昏黄铜镜中,齐芙掩去瞳色中的杀意,换了笑颜,由着文竹替自己梳妆换衣。
待一切收拾妥当,守侍通传的声音已高高地唱进了内殿之中。
“陛下驾到!”
守侍唱声落下,伴着颤颤巍巍的回音,齐芙领着一众宫人在正殿院中跪迎圣驾。魏杞泽似是心情很好,满面春风地走进来。齐芙面含笑意,眼睁睁看他走过来,将自己一把拉起来。
“今日天气好,朕来同你喝杯热茶。”
瞧,他说来同自己喝杯茶,似是多大恩赏一般。言下之意,自己若不感恩戴德地将他迎进去,便是不识抬举了。
心内鄙夷,面上却不能表露。齐芙笑笑,任他牵着自己往内殿走:“陛下来的正好,臣妾方才命人泡了一壶龙井。”
说话之时,齐芙眼神瞟一眼文竹,示意她去泡茶。见她眼色领会,才收回眼神,小心对魏杞泽补上一句:“新岁刚进的龙井,还请陛下品鉴。”
魏杞泽心头舒畅,将她右手攥得更紧。
春风一扬,还带着些许寒意。宫人们得了张怀恩眼神示意,都纷纷福身退下,只剩张怀恩跟在后面。
一片微凉春风中,三人衣袍都被吹动。齐芙身上披了一件雪白毛领的织锦斗篷,被风一吹,尤为颤抖。
待进了内殿,被魏杞泽半拥着坐到茶座上时,齐芙还未有所反应,就见张怀恩立在门外,麻利地关了门。
习惯性的害怕,让齐芙忍不住肩头一缩。魏杞泽察觉,以为她是冷,更将她圈到自己怀里:“朕记得,你是不太怕冷的。”
齐芙一愣。
魏杞泽的下巴抵在她头顶,温情脉脉的声音还在继续:“春寒料峭,芙儿还是多穿一些,莫要着了凉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对自己的态度与前世大不相同。可纵是这样的温和之下,齐芙靠在他胸膛,也只觉面贴寒冰,百骸发痛。
他知道自己不怕冷,便毫不怜惜。齐芙记得,入宫第一年的小寒夜,只因自己做不出他要的顺从讨好模样,又不肯在侍寝时睁眼看他,如此便触了圣怒。
那时候,魏杞泽怒不可遏,掀了锦被,又将窗户大开,提着自己到窗前吹风。夜风如霜刀刺骨,让人半刻都不能忍受。只是那样的绝望痛苦中,自己也不曾折服,反而梗着脖子看向窗外,在他俯身问话时,淡定回他:“不冷。”
忆及前世,齐芙闭眼,心内一片怆然:这便是重生前的自己,一颗低不下的头,一副折不断的骨。一身倔强不折,换来前世五年炼狱般的生活。
魏杞泽方才说,他记得自己不怕冷。可他却不知道,此刻被他揽在怀中的人,曾经被他折磨到满身残破毫无生志,活活冻死在漫天大雪里。
“陛下说的是,”齐芙藏住眸子里的恨意,仰脸笑看他,“臣妾向来不怕冷。”
魏杞泽不知她心中所想,伸手抚她的脸,看一眼殿门,闲聊道:“你宫里那个王之,倒是当真有些本事的。”
恨意未平,这句话又将齐芙心中波澜挑起。随着魏杞泽的目光看过去,齐芙望一眼王之曾执守的殿门,摸不准魏杞泽为何突然提起他,只能先应付着:“陛下说笑。他如今是御马监掌司,可不再是臣妾宫中的人了。”
魏杞泽知她心有谨慎,也不加以解释,只是笑笑,继续说下去:“朕听张怀恩说,他刚去御马监时颇受了些欺负。朕有意用他,自然是要先看看他的本事。”
话说至此,齐芙已经明白了。
王之是得了陛下亲命去的御马监,又身有护主重功。按理说,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里当差,都要被人高看一眼的。可王之初去御马监,便被几位掌司联合欺负刁难,张怀恩知晓此事,魏杞泽亦知晓,却皆无动作。
待王之自己解决了那几位掌司,张怀恩才出来提点那掌司几句,平了这场风波。
此举,于魏杞泽得益有三。
一则,便是魏杞泽借御马监几位掌司之手,探了王之是否真有本事和头脑。
二则,是在王之自行了事后,才派张怀恩出来镇压掌司。看似维护王之,实则马后炮。什么也没做,却能让受维护之人更添忠心。
至于这三则,便是借此事告知御马监众人,王之在御前得脸。如此,往后在御马监谁为大,但凡是长了脑子的,应都能想到了。魏杞泽如此做,不外是想让王之在御马监掌权,将御马监中可用之人收罗到自己一方,再将那些与朝臣有牵连的,且不肯听从王之的人踢出来,肃清御马监队伍。
只是这三则益处,若换了旁人,兴许都能应验。可用在王之身上,就只能是轻羽落水,虽激得水面小小一荡,却全无波澜。
王之与自己,永远不可能对他感恩,永远不可能对他交付忠心。
“往日在延庆宫,臣妾也觉得王之此人虽憨厚些,却也可用的。”
齐芙仍是笑笑,只是话一出口,却不是要由着话头继续为王之吹耳旁风,而是想到即将传来的燕赤战报,不得不说另一事:“他虽来延庆宫不久,可事主做事却很是仔细。往日臣妾想不起他像何人,今日听陛下提起,倒终于想起他像何人了。”
魏杞泽也被勾起好奇:“何人?”
齐芙在他怀中坐正身子,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