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溯到一年前,也就是叶栩栩初初穿书之时。
她一来正赶上令人羞耻的修罗场,以及方长曜的一巴掌,属实是受惊不小。于是本着逃命须趁早的想法,次日清晨她就收拾包裹下山,离开雪城派。
但她并没有马上回京,而是在民间晃悠了些时日,探听叶丞相的官声。
她让木樨找来一些打补丁的粗布衣裳换上,梳最朴素的发髻,擦去脂粉还不够,又往脸上蹭了一些灰。
若她一身豪门千金扮相,任谁也不敢同她说实话,只怕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倒不如打扮成穷苦人家,降低别人的防备,报团取暖,消息可信度更高。
当时的她还未见过叶丞相,所有了解都源于小说,即被抄家灭门的大奸相。
可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活命,她不得不想办法保全叶丞相这条大腿。但首先她需要心里有个底,这位最后声名狼藉,被抄家灭族的大奸相,究竟犯了多少罪?造了多少孽?再决定接下来如何行事。
她扮得楚楚可怜,自称是外乡人,家里遭恶匪洗劫,兄弟被打死。当地父母官不仅不为她家讨公道,反与恶匪串通一气,并扬言在京城有大官撑腰,随便她告去。
父母病弱,她一小小女子长途跋涉来京城,听说叶丞相是百官之首,想着只有找叶丞相告状,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就是不知这叶丞相是个什么样的官,会否管她这档子事,还她公道?
结果出乎意料!
老百姓们但凡知道叶丞相这号人物的,大多为其歌功颂德,称其清官廉洁、体恤百姓,常办粥棚救济穷苦。虽说丞相之职并非断案,但只要她想方儿将状子递到丞相府去,丞相大人定会替她惩处恶匪狗官。
当时有一位年近而立的俊逸男子,听说她的遭遇后十分热心,上前来问询她的家乡何在?狗官姓甚名谁?是否需要帮助?
那人自称游历各地,人脉广博,而她初来乍到,各州郡县的都尚未熟悉,各地风俗也不晓,生怕露怯,便急忙推脱告辞。
此刻,那人的脸与匪尘的脸几乎重合了……
叶栩栩面露窘色,别过了脸。但转念一想,当时她与木樨皆乔装改扮,布裙荆钗且灰头土脸,不似现下衣香鬓影,想来应该是认不得的。
嗯……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放轻松!
“小女子叶夕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她唇角浅笑走上前,大大方方施礼。
匪尘拱手还礼:“叶姑娘,在下匪尘。”
叶栩栩装作不知他的名讳,眨着眼问道:“阁下是来吊唁我姑父冷掌门的吧!请坐。”抬手示意他落座。
匪尘不好推拒,也不想推拒,蹙蹙靡骋地走过去,在叶栩栩对面落座,温文尔雅,道:“冷雪楠是在下的掌门师兄。”
“哦?我先前在雪城派也有段日子了,好像从未见过前辈?”叶栩栩尴尬笑笑。
“在下今日方归。今日灵堂之上,姑娘不在?”匪尘微微侧了侧脑袋,反问道。
“今日晨起身子不适,未去堂上。前辈见谅。”叶栩栩从容自若,即便他去打听,也会是这个说法。
“既身体不适,为何深夜在此饮酒?小心着了风寒。”匪尘眯了眯凤眸,仍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怀疑。
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看惯人性百态,总不会太过轻易相信一个人。
叶栩栩当即垂眸,敛了笑意,摆出一张愁云惨淡的脸,轻叹一声哀怨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得了风寒才好,教那负心人如何同我阿爹交代!”
负心人?匪尘微微怔住,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异样。
他顿了顿,老神在在地念道:“佛法有云:苦非苦,乐非乐。只一时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①”
“晚辈受教。”叶栩栩微微颔首,犹疑片刻,她又道:“晚辈有一惑,还望前辈指点。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②若为世道公正、救人性命而执一念,顽抗天命,或有违心取舍,成佛成魔?”
原是开解她勿为情所困,执着非人,却不想少女受教得利索,却又问出另一种格局的问题。另一种不像是她应该思考的格局。
虽这般想,但匪尘并未提出质疑,他温然浅笑,道:“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③叶姑娘聪慧,想来心中自有定论。”
叶栩栩敛眸思忖,顿感心境清阔,旋即粲然一笑。她亲自为匪尘斟酒,自己也斟了满杯,举杯道:“多谢前辈!”
匪尘眉眼弯弯,端起酒细细一嗅,果然香酲,遂一饮而尽。他自认品美酒佳酲无数,但堪与此酒相较的屈指可数。
看表情就知匪尘颇为满意。叶栩栩轻言浅笑,如数家珍:“此酒名唤十洲春,是宫廷用酒,外头应是喝不着的。”。说完正要尽饮。
木樨上前拦着,劝诫道:“姑娘方才已饮了好些,还是悠着些罢!”
“那,最后一杯!”叶栩栩佯装讨价还价,顺水推舟:“剩下的,可否就请前辈替我用了?算是谢前辈为晚辈解惑。”
吃人嘴短,后面有求于他,他便不能轻易推拒了吧!
“却之不恭,乐意效劳!”匪尘欣然接受,瑞凤眼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儿。
叶栩栩放下酒杯,似有深意道:“前辈读佛经,可曾读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④’”
匪尘笑意有所收敛,似笑非笑地问道:“叶姑娘似乎有话提点在下?”
少女畅然笑道:“前辈说笑了,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天色已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