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东游毫不犹疑地跳井,匪尘坐实了内心揣测。
他本也想跳下去救人,可这井水里有毒,且深不见底,井下寒气极重,若得上天垂怜,沈东游能侥幸救回叶夕莲,也急需大夫急救。
他忍住冲动,尽力逼迫自己冷静,做那个理智洒脱的匪尘。
“小师叔,情况如何?找到夕莲了吗?”入口处传来冷望舒焦急询问。
匪尘起身,走到入口下方,仰着头对冷望舒道:“她可能坠井了,沈东游已经下去救人了。你快去找绳索来,越长越好。还有,让人烧热水。”
冷望舒眼张失落,急忙去安排。好在徐二婶子家就有三条绳索,首尾相接绑成一条绳正好能用;
匪尘死死盯着水面,若他们再不回来,他就要往下跳了。
平静的水面忽而荡漾起来,水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匪尘眼前一亮,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沈东游终于挣出水面,怀里抱着不省人事、小脸苍白的少女。
冷望舒与觅风也下到密室,与匪尘合力将井里之人用绳索拉上来。他们几人都有轻功,轻易就能出去。
沈东游体力不支,只能将叶夕莲交给匪尘与冷望舒带出去,自己再勉强使用轻功上去,跌跪到地面上。他冻得脸色青紫,颤栗不止,几乎是爬着到叶夕莲身旁,麻木呆滞地看着匪尘抢救叶夕莲,脑子一片空白。
一次次的按压,少女没有一丝丝反应。
她又冷又湿,发丝还在淌水,地面浸湿一片。她阖着眸,面无表情,平静犹如一滩死水,丝毫不见平日的生机。
张牙舞爪也好,亦喜亦嗔也罢,冷望舒在心里不断地祈求上苍,让叶夕莲活过来……
许是这些天以来,叶夕莲帮助照顾村民,现在又因发现投毒之人的线索而遭难,慈悲众生,怜悯疾苦,实是功德不浅。
在匪尘力竭之前,少女终于吐出两口水,呛得直咳嗽,匪尘重重松了口气。
一旁沈东游也终于有了点活人样,眼底通红,呼吸急促。他不错眼地观察她,却不敢上前去,至少在他平息之前不敢。
“夕莲!夕莲!”冷望舒喜出望外,抓着叶夕莲冰冷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可她才睁眼一瞬,又晕了过去,再一次将他们的心揪起。
匪尘把完脉,道:“寒气侵体,她现在太虚弱了,得尽快帮她回温。”
她如今的身子送回山上不现实,只能先送回她暂住的茅屋。但若这幅模样直接抱着背着走在路上,也不妥当。好在冷望舒细心妥帖,已经提前让纪谦去找做马夫的村民刘大爷,借来一乘狭窄简陋的马车。
匪尘驾车,沈东游坐车外抻着布帘子以免被风掀起,冷望舒在车里,帮叶夕莲换下湿透的衣裳,换上方才向徐婶子借的干净衣裳。换完后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地搓着她的手臂,企图给她一点温热。
她想起那夜的冷风,他们躲在草垛后蹲守了许久,叶夕莲困得不行,就是这般窝在她怀里。
当时她衣裳单薄,冷得打颤,却强打着精神。直到怀里莫名其妙钻进一个瞌睡的少女,像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叶夕莲定然不知,她这般看似唐突的行为恰好温暖了自己。
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女,搂得更紧了些。
下马车时,沈东游欲上前抱叶夕莲,却被匪尘推开抢了先,他怔了怔。
匪尘将人抱稳后,撇过头对沈东游道:“你身上太冷,会冻着她。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说完就抱着叶夕莲与他擦肩而过,往她住的屋子里去。
沈东游没做声,仍木然地跟到她屋里,站在床边看着他们安置好她,喂她喝下一碗姜汤,用热毛巾为她热敷脖颈,渐渐地她有了一点起色,嘴唇也不再发紫。
他松了口气,扫了一眼身上湿透的衣裳,隐隐显出上身肌肉的轮廓,他又看了她一眼,才回去换衣裳。更完衣又立刻去她屋里,见冷望舒正坐在床边照顾,便站在一旁一瞬不移地看着。
冷望舒瞧着叶夕莲的脸色好了不少,但沈东游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她倒了一碗炭炉上煨着的姜茶递给沈东游,结果对方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轻叹一声,劝慰道:“你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她?”
沈东游神情松动,接过姜汤一饮而尽,身体里总算有了点暖意。
是啊……他不能病倒。他若病倒,就保护不了她,照顾不了她。
冷望舒接过茶碗,道:“你守着吧。”
沈东游默然颔首。
冷望舒走到门口,回头见他仍杵在原地,似是不敢靠近。她深看沈东游一眼,转身离开。
他应该很自责吧……
冷望舒走后,沈东游又在床边站了许久,动也不动,像座人形立雕。
匪尘进屋,见他这幅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一言不发地将刚刚煎制好的药放在床头,扶着叶夕莲靠在床头。沈东游上前想帮把手,被他冷冷推开。他兀自地将药汤一勺一勺慢慢给她喂下。
放下空碗,又扶叶夕莲躺下,这才侧过身来,原本柔和的脸色一秒切换成阴沉铁青。匪尘责问道:“她出事之时你人呢?”
沈东游颓然垂眸,喑声道:“是我没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我问你人呢!”匪尘压着声音低吼道,目光凌厉。
“在谢大夫家。”他仍是那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没有多余波澜。
“你是她的护卫,还是谢家的帮工?”匪尘冷言嘲讽道:“为买一瓶药酒,就去谢家打工。那是什么药酒,分明是那谢大夫为了帮谢小容留住你下的饵!”
沈东游倏忽睁大双瞳看向匪尘,怔然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