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希依稀笑了一下,眸光扫过一幅幅尘封的画卷,既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答。她率先走出这静谧的画室,却在跨过门槛后,回头看了血鹭一眼。
明明是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微微亮起的红瞳如若流连千言万语。
她稍稍侧目,干净的小脸半侧陷入阴影,半侧铺满阳光,极致的光影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鬼使神差的,血鹭问:“你求什么?”
“求?”岩希一愣。
她扯出一抹难堪的浅笑,“为何用个……求字?”
“有人修仙求天机,有人修仙求长生,更有甚者,剑走偏锋,修魔寻求力量,追求强大,无论修魔还是修仙,自是各有所求。”血鹭定定地看着岩希,“你若无欲无求,如何成仙?”
岩希停顿了许久,久到血鹭以为她不会开口。
一声叹谓响起,“我自然……是有所求的。”
岩希是个怕死的人,死亡带来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但其实死亡很平静,平静到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沉默了,说是安宁也好,寂寞也罢,死亡之后是一份缄默的虚无。
正是那一份虚无,彻底击穿了岩希。
那么不屈的她曾在死亡面前缴械投降。
在死亡面前,你能求什么?
什么事情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连回忆都吃力时,你需要拼了命才能想起的过往是什么?
岩希想起了一句话,一句稀松平常,不以为然的家常话。
——妈,明天我就回家了。
她笑嘻嘻地说。
她提起肩膀,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左手托着平板,右手着滑动早已忘记内容的小说。
所以在死亡面前,岩希说,让我回去吧,让我回家吧,让我再……
她的心情是如此热切,如此激荡,又如此难平,以致于在她认清死后,一无所有。
那一份急切,那一份热烈,那一份渴望,在岩希一睁眼,望见明辉半倚岸边的身影时,全然冷却下来。
无论多么滚烫的岩浆,终将在千百年后化作冰冷顽固的岩石。
岩希求什么?
天上的无尘尊上无欲无求。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睛泛起零星金光,她好像才回过神来,如同一个陌生人打量自己的身体,“我到底是仙……还是……”
岩希奇怪道:“我怎么会是这副姿态?”
忽然,她猛然抬起头来,被血鹭吸引了注意,眼神是以往从未有过的锐利,“你……作恶多端,该死。”
岩希左手捏起剑诀,食指与中指并拢,随意在空中一划,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顿时凝成一把透明的利剑,隐约可见金光在其中跃动。
目及那一把似曾相似的利剑,血鹭分神一刻,他一皱眉,冷声道:“才说没力气打架。”
“不……”岩希凝神挑剑,漫天威压直勾勾冲血鹭灌下,“无论什么时候本座都有力气诛杀邪魔歪道!”
听到邪魔歪道四字,血鹭不爽地啧了一声,再加上这如针刺般的威压,他拇指一挑剑柄,亮出一段利刃,抵挡起这无形的攻势来,“我是邪魔歪道,你又是什么?”
岩希冷哼一声,“本座自然是……”话音未落,一缕红意从眼底飘过,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又惊又疑道:“这是什么?!”
血鹭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看着岩希挥出一掌,洪厚的掌风却并非冲他而来,反而冲向一片空地,凌厉的风压刮过屋檐,几乎将屋外稳固的结界打碎。
一掌未停,另一掌又起,渐渐的,岩希掀起一阵狂暴的风气,卷成飓风冲上天际。风眼处,她仍旧胡乱地朝着空气攻击。
暴风中传来她的铿锵之声,“给本座散开!”
眼看异动越发引人注目,血鹭瞥见天际已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他不得已抽剑劈开风障,趁飓风这一瞬止息,飞身闯入风眼。
血鹭喝道:“住手!岩深来了!”
但回应他的是不留情面的剑意,数道金光瞬时抵至眉心,剑气炸开,割开血鹭的眉眼。
鲜血争先恐后涌出,尚未流下便被残风卷走,鲜血四散,顿时化作一片朦胧的血雾,笼罩在飓风之中,更多添了一层不详。
漫天红光。
她于风眼,被一片浓厚的猩红包裹。
红意几乎将金光裹得密不透风,宛如一个正在挣扎的虫茧扭动身子。
血鹭本该吃下她这一剑,当场重伤,不知为何,她在最后一刻却收了剑势,剑意一弱再弱,袭向眉峰的剑气仅仅留下几缕皮肉外伤。
岩希迷茫地拂上眉眼,摸到几道一模一样的伤痕。
血鹭的伤口被魔气愈合,岩希的伤势却不见减缓,甚至有加重之意。
与此同时,她又恢复了不言苟笑的模样,岩希扔掉利刃,喝道:“不准你攀附剑意!快快散去!勿要纠缠本座!”
金剑一脱手,血鹭瞄准机会,身形一闪,几乎是立刻冲到岩希面前,捏住她的手腕,你找死这三字正要脱口而出那一刻,血鹭愣住了。
血鹭得了岩希的视角,看见了她看见的东西。
铺天盖地的魔气萦绕在身旁,比飓风更剧烈,比灵气更浓厚。红得触目惊心,而岩希正处于这魔气中心,世界天旋地转。
魔气攀附在她身上,像无数条饿极了的蛆虫拼了命也要往她身体里钻。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在体表,微弱地抵抗着体外的魔气。
血鹭一窒。
这何止是天生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