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汤煮沸,待温度适宜才被注入瓷碗,熟悉的苦香萦绕青帘,时光却已倏然流过三百年。
戴着玉戒的手端起药碗,任是良人如画,苏倾河也不由唇角微塌,嘟哝道:“哪有做神女还要喝药的。”
晏闻遐剔去浮沫,复用小勺试了温度,不咸不淡道:“待能自理了,再同本君讨价还价。”
九溟之下九死余生,又睡了一月才终于苏醒,眼下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居然还推脱着不肯服药。
苏倾河学着他的样子挑眉:“你喂我吗?”
晏闻遐反问:“不想?”
“怎么喂?”
少女声音轻弱,颊上粉红几乎淡得看不见,比秋后的草木还要没有生气,一双杏眼却清澈得明镜,对自己的虚弱状态浑然不觉。这毫无戒备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便成了任君采撷的暗示。
晏闻遐轻笑出声,把瓷勺往地上一摔,如饮酒般含入些许苦药,缓缓覆上她的双唇。
药汁被他渡化成一股灵力,苦涩淡去大半,舌尖与舌尖碰撞,冷暖交杂间还带了一丝雪后春归的缱绻余兴。
重叠的影子分开,晏闻遐斜拥着她,问:“夫人可还满意?”
吐息扑鼻而来,苏倾河看着他熠熠的金眸,忽然觉得,她大概是可以在这双眼睛里醉一辈子的。
不对,是从前世一直醉到今生。
感受着那温热的体温,苏倾河微侧过身,轻抚他的心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晏闻遐顺势擎住她套着玉镯的腕,慢条斯理道:“为你留了疤。”
苏倾河心头一紧,连递到嘴边的酥糖都顾不上理会:“绯夜琉璃可以治吗?”
晏闻遐低头啄上她的鼻尖:“神罚无解,你说呢?”
触感真实,苏倾河却更加担心起来:“疼吗?”
晏闻遐笑答:“你哭便疼。”
刚苏醒的几日,她几乎噩梦不断,既为梦中淋漓的掌中血恐惧不止,也为旧朝的种种误会怨呓无休。他寸步不离守在一旁,在梦魇之时一遍遍哄,一遍遍认错,近日才终于见她能安稳入睡。
苏倾河平静下来,在他怀中温存片刻,问:“你去过轮回井了吗?”
晏闻遐一边浅吻她的发顶,一边道:“苏氏族人如今轮回异地,虽不及前生富贵,却可享平凡之乐,定国公世子则转生为山间野犬,与虎狼争食,颇为不易。”
苏倾河咯咯笑道:“赵承嗣还真投胎成狗了。”
屋外阳光明媚,鸟鸣啁啾,身体也像返青的花木般,慢慢恢复着。原来走出晟京,走出梦魇,走出恩怨,还有无数广阔的山河。
“琉璃。”他低声唤着,几乎恨不得把目光粘她身上,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三百年前负你心意,当真不怨我?”
云洲十年,于他已如梦寐,于她却还是历历如昨。
苏倾河道:“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晏闻遐却较起真来:“一丝一毫都不怨?”
“你都解释过了啊。”
“我说你就信?”
“十、十之八九吧。”
他轻笑,又唤:“琉璃。”
“干嘛?”
“我爱你,很爱很爱,真心话。”晏闻遐贴着她的耳根,像是信口开河,又像是赌咒发誓,“那十年欠的情话,往后日日说给你听。”
苏倾河脸颊爆红,偏偏使不上力,只能轻轻推他:“药快凉了。”
晏闻遐又笑,在她再三催促下,才将余下的药液一口饮尽,把少女按进床榻。心跳声取代了鸟鸣声,手上抱得那么紧,唇吻之间却克制又温柔,直到灵力渡尽却依旧缠绵着不肯放开,好像要把她一点点揉碎融化,藏到心脏里去。
苏倾河暗想:这个人,她今后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
-《良人》·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