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将衣物交予洛尘师姐洗便是,自己洗太慢了。”
面前,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晃来晃去。
施央抬手挡住双眼,慢慢适应光亮,认出同她讲话的人是葭月师姐,立刻下意识向后仰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葭月师姐?
施央愣了一瞬,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的双手浸泡在木桶里,因长时间与水接触而微微浮肿,左手小指怪异地向外弯曲,可手腕处是完好无损的。
再看向其他地方。衣服上没有血迹,露出的小臂洁白无暇,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她没死?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被五花大绑在诛仙台上,背后是仙门,面前是魔族压境,众长老痛斥她勾结魔族,私自喂养魔尊,是修真界的败类,需得将她处以万剑穿心之刑,一来祭旗,二来示众,三来斩杀叛徒。
同门的师兄师姐纷纷投以不齿的目光,而后齐声念咒。瞬间,无数柄利剑刺进她的身体,把她活活扎成了筛子。
每柄剑上都附了法术,让疼痛无限放大。可能是疼痛远远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她没有剖心剜骨的感觉,只是短暂的心寒,下一秒直接挂了。
心寒,不仅因为丝毫不听她解释的同门,更因为罪魁祸首——兰渚,她堕魔的小师弟,全程在她对面,听她被莫须有的罪名审判,却没有替她辩解一句。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没人会听信一个魔头的证词,可是不说,与说了没用,起码在态度上有天差地别。
施央扪心自问,自己对兰渚是很好的。她自己因为过错而不被仙门待见,遇见更不被待见的可怜小师弟,拼尽全力去温暖他,照顾他,给他撑伞,不想让他淋自己淋过的雨,结果屁用没有,“天煞孤星”的小师弟天生无情无爱,立地成魔,在魔界大杀四方之后卷土重来,对仙门拔剑相向,首当其冲的就是曾养育过他的长衡宗。
而她还没来得及从小师弟成魔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被人指认说她早已心向魔族,背叛宗门。不然为什么别人都对兰渚避之不及,就她一个人巴巴地去热脸贴冷屁股?还不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兰渚会是未来的魔尊,试图提前打好关系。
在施央看来,这逻辑着实荒谬。首先一直到兰渚在魔界杀出名堂,她才知道小师弟成魔了;其次,她脑子被狗啃了才会想投靠作恶多端的魔族,她同魔族分明有着深仇大恨。可当时仙门急需一只出头鸟供众人倾泻怒火,她师兄不疼师姐不爱,又是唯一一个和兰渚接触多的,不幸成了这只倒了血霉的怨种。
施央怔愣着回神,再次摸遍全身上下的重要部位,又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全是熟悉的景色与陈设,才终于确定自己的的确确好端端地在长衡宗。万剑穿心似乎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是她梦醒了。
只是施央明白那不是梦。不知道她误触了什么奇异法术,竟然重生了,重生到兰渚没有堕魔之前。
见施央眼神空洞,一副痴傻的样子,关葭月暗暗呸了一句“晦气”,脸上倒还是笑眯眯的,“师妹?”
“哦。”施央被点醒,迎上关葭月没有半点真心的假笑,说:“我同洛尘师姐不熟,不去麻烦她了。不耽误她修炼。”
关葭月本来就只是路过客套一声,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忙不迭跑了。
乖乖,他们修真界最畏惧两类人:一是手里有过人命的。这类人心性存恶,身上背负冤孽,修行时容易走火入魔;二是剑修。作为修真界最强战力,剑修的剑可镇山河,可破天地,一言不合捅死个把人自然不在话下。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而且天生情感迟钝,执剑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
而施央小师妹是杀过人的剑修。
关葭月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更让施央感受到重生的真实。
她是长衡宗的小师妹,修行最晚,但灵根资质极好,是求之不得的火属天灵根,所以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入门没几年便成功结出了金丹。不像旁的宗门,小师妹都是蜜罐子里泡着宠着长大的,在长衡宗,她这个小师妹一点儿也不受待见,同门和师尊表面对她客气,不过是因为她手里的剑。
既然重生了,那她绝不会放弃好好活着的机会,再也不要和魔头兰渚扯上关系。
施央很快打定主意,她要离开长衡宗,当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上一世留在长衡宗不过是因为长衡宗乃修真界第一门派,实力最强,大师兄楚云寂又对她有恩,她才抱着一点点被大家接纳的渴望留了下来。
不过经历过一次死亡,对这些人情世故,她反而看的透彻了。
只要她离开,无论后期兰渚再怎么作妖发疯,“勾结魔族”的帽子再也不会落到她头上,她也不必费尽心思去当狗皮膏药,暖那颗天生冰冷的魔心。
施央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沾的土,用力揉搓起盆里换下的脏衣服。
关葭月口中的洛尘师姐是修真界三大美人之一,仙门八景之一的“洛尘荡月”说的就是她。洛尘师姐擅长绘符,找她要一张净水符,往要洗的衣服上一贴,自动洗好,省时省力。
施央忆起,洛尘师姐给过兰渚一张符。结果兰渚用来洗衣服时才发现那不是净水符,而是混水符,把他一身衣服搅的皱皱巴巴破破烂烂。兰渚一字不发,默默晒上衣服,她倒是看得心疼,连夜替他缝好衣服,手指尖扎出好几个血洞。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当真是又蠢又闲。
洗好衣服,挂起来晾晒。最近正逢初夏,太阳好,有风,衣服轻薄,半日便能干透。施央在衣服上擦擦手,回到自己房里,往砚台上滴了几滴水,细细研磨起来。
初夏,兰渚来到长衡宗不足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