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捷再醒来时,便是在凉州城外的尸堆。
开始她以为,她在那场惨烈的守城战中幸存了下来。直到她看到她自己的尸体,抱在她的副将林书阳的怀中,面色苍白,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气息。
萧长捷才明白,如今的她,已经死了。
她立在原地放眼望去,凉州城外的尸山尸海,堆满了她曾经认识的人,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被随意丢弃在城外,无人安葬。
整个凉州城方圆十里,除了头顶盘旋的几只秃鹫,再没有一个活物。看样子羌人破了城门后,屠了城。
萧长捷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了想,好歹应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免得被头上飞的老鹰吃了。
于是她环顾四周,挑了把刀撅了撅,当作铲子挖了起来。
埋了自己之后,她看见林书阳躺在自己旁边,断了一只胳膊一只腿。她从尸堆里翻翻拣拣,给林书阳凑了个全尸,然后挖了个坑将他也埋了。
埋完林书阳,她又看见从前给她牵马的小童,叫小豆儿的。她记得小豆儿刚过了十三岁生辰,没想到也交代在了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拿着铲子挖了一个稍小的坑,将小豆儿埋了起来。
同样的活干了三回,萧长捷也熟能生巧了起来。
她看了看四周,都是熟人。赶到一起就一遭走吧,做个伴也不寂寞。
于是萧长捷嘴里念叨着人名,手下挖坑的速度却加快了不少,这么多人,她得挖个大点的坑。
萧长捷看见从前的袍泽,四横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边还围绕着一堆苍蝇。
她叹了口气开始拾掇尸体,看着熟悉地一张张脸,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念叨。
“李狗蛋?我记得你和石铁柱不对付,那就不把你俩埋一起了,免得你们到了地下还打起来。”
“林二狗?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叫你去找援兵嘛,怎么折回来了?”
“罢了,那把你和铁柱放一起吧,反正你从前和他住一个帐篷。不过你从前老抱怨铁柱打呼,要不还是把你们隔开?算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打呼,你也听不到了。你们两凑合凑合吧。”
“唉,廖叔你竟然也在这?要不你和林二狗他们凑活凑活埋一个坑吧,反正你们从前也老在一起抹叶子牌,埋一起你们也能一起玩个够了。”
萧长捷就这么一具一具尸体看过去,再一个一个将他们埋起来。
等到日暮降临,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萧长捷才发现,一整天她不过堪堪埋了一千人。
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减少的尸山尸海,萧长捷惆怅地叹了口气,这时候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
帮手说来就来。
正在这时,一个秃头和尚和一个白衣道士本想超度凉州亡魂,却看到了蹲在地上挖坑的萧长捷。
这是多少人命才能催生出的厉鬼!
必须立刻诛杀!
否则这厉鬼一定会霍乱人间!
正在他们准备出手降服妖孽时,蹲在地上挖坑的萧长捷看到了他们,连忙向他们招手,愉快地说:“哎哟,可算来人了,快过来帮我挖坑!”
和尚道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萧长捷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说:“别看了,那个秃头,那个带丧的,过来搭把手,帮我多挖几个坑。”
和尚被萧长捷这一出搞不会了,以往降妖除魔还从没有听过这种要求,于是他讷讷地问:“为什么要挖坑?”
萧长捷看傻子一样看了和尚一眼,“当然是要埋人了,再不埋就臭了!尸体堆太久容易生疫病,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那道士看不下去提醒了一下萧长捷,“可这里都没人了,生不生疫病有什么要紧?”
萧长捷挖坑的手一停,仿佛才想到凉州城人已经死光了一样。
她停了一下之后还是继续挖坑,“哪怕没有疫病,也不能就让他们这样躺着吧,好歹得入土为安,不然要化成孤魂野鬼的。”
说完萧长捷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就是孤魂野鬼。
萧长捷短促地笑了两声,开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你们两个有福气,是不是从没见过这种奇事?”
“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这做鬼,好像和做人也没什么区别?”
和尚: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和尚和道士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凶物,以往这种战场催生出来的厉鬼早已丧失的神智,成为了只知道杀戮的妖魔。可眼前这个散发着凶物气息的女鬼,行为举止虽然有些沙雕,但就像她自己说的,不像鬼,倒像是个人。
但再像人,她终究不是!
道士和那和尚一同出手,道士伸手拿出一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地掷向了萧长捷。旁边的和尚盘腿而坐,念起了金刚伏魔经。
两人强强联合,各显神通。
不远处挖坑的萧长捷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困。
她停下挖坑的手打了个哈欠,“别念了,烦不烦啊你。你们两怎么像我从前的经史老头,一天到晚只知道说些之乎者也什么的,一开口就让我想见周公。”
二人以往的手段面对萧长捷全部失效,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眼前这个真是个鬼吗?
道士刚在心里问完自己这句话,那边挖坑的萧长捷就淡定回复道:“是鬼,那边挖的坑,第一个埋的就是我自己。”
道士大惊,颤抖地声音在心里问道:“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萧长捷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没好气地说:“能听到!别念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