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答应了林婉儿要给她找师傅之后,萧长捷便上了心。
本来打算将林婉儿交给她的师傅左青棠,让林婉儿做她师妹。谁知道萧长捷说了这件事之后,左青棠思索了良久,说他有更合适的人选。只是他要先去信问问他这位老友,才能给萧长捷答复。
萧长捷好奇地问:“师傅的老友是哪位?我可曾见过?”
左青棠似笑非笑地说:“除了军中那些武将,你还认识谁?”
萧长捷一噎,这话倒是没错,她交友确实不太广泛。
左青棠看着萧长捷不太放心的表情,才将打算和盘托出:“别担心了,我为她寻的,是清溪云梦山那位。只要林婉儿入了他门下,就决计不会成为什么庸碌之辈。”
清溪云梦山?
可是那位通晓百家的玄微子?
听到师傅要介绍的是这位高人,萧长捷放心的说:“若是林婉儿能拜在玄微子的门下,那真是她三生有幸。”
左青棠点了点头,说起了放榜的事:“还有五天就要放榜了,这几日你陪我去趟相国寺吧。之后你要入仕恐怕也没有时间了。“
萧长捷点了点头,答应了师傅。
第二日,左青棠关了铺子,带着萧长捷、林婉儿和唐伯,四人坐着马车往城外的相国寺走去。
相国寺始建于前朝,前朝皇室提倡佛教,因此相国寺曾经显赫一时。到了本朝时,接连几位皇帝都是抑佛扬道,因此相国寺就没落了下来。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没落了,香火也比普通的寺庙要好。也有许多达官显贵会来此烧香拜佛。
因此萧长捷只以为她师傅是像寻常人一样来烧个香,并未多想。
直到——她的对面坐满了和尚。
萧长捷以眼神询问她师傅: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秃驴围着她做什么?”
左青棠避开了萧长捷的眼神,反而询问她面前的和尚,那和尚慈眉善目,眉须皆白,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左青棠问:“主持,你可看出了我徒儿有什么不妥?”
萧长捷心下一紧。
她该不会暴露了吧?
正在她紧张的时候,就听见她面前那个和尚说:“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单独和这两位施主说。”和尚的徒弟们都听话依次退下,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了萧长捷、主持和左青棠三人。
屏退了众人之后,那和尚叹了一口气问萧长捷:“你这样多久了?”
萧长捷心里噔噔一下,但表面还是镇定地说:“主持此言何意?我听不明白?”
那和尚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问:“你这样不人不鬼地游荡在人间,多久了?”
此话一出,左青棠脸色大变,他连连后退,惊疑地问道:“元一大师,你什么意思?我徒儿怎么就不人不鬼了?”
法号元一道和尚叹了口气,转了转手中的佛珠,闭目想了片刻,才回答了左青棠的问题。
“这位施主阳寿已尽,应该死了有些时日了。但施主生前应该死在了怨气极大之地,这些难解的执念成了这位施主的养分,将她强留在了人间。”元一看着萧长捷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对吗?这位施主。”
被拆穿了地萧长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元一和尚说她的来历。
她一副没事人地模样,左青棠却受不住了,他像是不能接受一般冲上来,将萧长捷从头到脸摸了个遍,嘴里说着:“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死了呢?她若是死了,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
萧长捷闭上了眼,任由师傅发出不甘心地质问。
元一看左青棠不相信,便接着说:“你将手放在她的脉搏或是心口处,一试便知,死人是没有心跳的。”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就是她一直不肯和兄长相认的原因。
她如何忍心,让至亲之人,得知两遍她的死讯?
这太过残忍了。
萧长捷没有挣扎,任由左青棠翻来覆去地试她的心脉。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脉毫无起伏,和死人一样平稳!
翻来覆去试了十几遍地左青棠,脱力似地跌坐在了地上,他眼里含泪,似哭非哭地看着萧长捷说:“怎么会呢?幺儿,你怎么会——已经死了呢?怎么会如此?”
萧长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日光照进殿中,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地,一直伸到左青棠的脚边。
左青棠看到萧长捷的影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他激动地说:“她有影子!鬼怎么会有影子!”
元一看着不肯接受真相的左青棠,为难地说:“老友,我说过了,她非人非鬼。她这种异类,我也没见过啊,难免有说不准的时候。”
左青棠听到和尚的话后,勃然大怒说:“她不是异类!她是我的徒儿!她是天底下最勇敢聪慧的女子!你不该如此说她!她是为大周死的!为大周的每一个子民丢掉了她的命!你们都欠她的!凭什么这般说她!”
萧长捷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师傅,从前一直将君子礼节放在心上的师傅,如今像一个泼妇一样大喊大闹,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地大喊:“她不过二十五岁!她才二十五岁啊!别的小女娘还在绣花的年纪,她就提刀上了战场。别的小女娘儿女双全的年纪,她却连命都丢在了战场上!”
“天道不公啊!为何偏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蝇营狗苟之辈平步青云!忠贞厚德之人却不得好死!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天理!”
其实死亡对萧长捷来说,不过一刀穿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