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去吃点鲜活的。”路笺浑不在意,只伸了个懒腰,遁入月色。
日升,一夜过去。
迟问睡得极好。
那当然了,断燎给她用了三倍的安魂香,以至于她足足尝试了五次,才终于把沉甸甸的眼皮睁开。
路笺趴在床头,歪着脑袋看她。
是……幼年路笺。
那脑瓜圆溜溜的,肤色是不深不浅的小麦色,刘海剪得整齐,眼黑把瞳孔的靛色衬得发亮,两只小手垫起下巴,就像托着个香喷喷的烤栗子。
迟问盯着他出神,路笺亦有些心情复杂。
他自小记性就不好。
他能约莫记得第一次见神子时的场景,其实只是打了个很短的照面,尔后肃飔就把他带走了。
那狼蛛是想用他做什么来着,又嫌他太小,就先丢在一旁养了几年,再后来他又被神子抢了回去。
那是第二次见到鸱吻。
依旧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被带回了天境,往后便一直待在了天境。
神子却没待住,她哪也待不住,她基本不着家。
“九殿下在吗?”
“九殿下不在。”
天境的九殿下,也叫久不在。
“醒了吗?”有谁问,并不是路笺的声音。
迟问回过神来,这次看到的已然是成年的路笺。
他比小时候黑了一点,手大了许多,刘海没了,眸下添了两抹金色的妖纹。
帅惨了,每看一眼就是一次无情的审美霸凌。
“醒了。”他答。
迟问本能地往后一缩,前一秒看他这张脸还心甚往之,后一秒却只想退避三舍。
“做梦了吗?”他站起来,坐到床沿。
迟问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完好无损,然后又扫了一眼周围,这是神子寝殿。
做梦了吗?她也想问自己。
“不可能做梦,我用了三倍的熏香,那玩意除了你,谁都得给我好好睡一觉。”
陌生嗓音再度响起,那声线低绵得像是酥油里淌出来的。
可来者却完全是个音画不同步的家伙,断燎从小厅挪进了里屋,依旧是几乎不抬腿的走法,橘发,火睫,艳红唇色,眉心是一朵炽焰狐火,伸向迟问的手上却长着墨绿的蛇鳞。
“你好,三辰星烁掌院兼医务管事,断燎。”
一个医生叫“断疗”,倒是很有个性。
这位一看就是妖修的男子,用直扣地狱深渊的低沉嗓音十分活泼地发问,“我该喊你什么,神子大人?殿主夫人?嫂嫂?弟妹?小徒孙?”
“……你好,在下迟问。”她看向路笺,对方点了点头。
断燎与路笺幼时相识,情分还早于神子,按人类的话讲,是发小。
是为数不多他还记得的世间小伙伴。
“迟问。”断燎重复一遍,从热情发小无缝切换到了专业的医者模式,简单扼要地为迟问说明了一番她的伤情。
没做梦,她的手确实让路笺蘸着月色啃了。
“这种程度的损毁,本是没有可能重塑的,但你体内有……”断燎抬眼看了看路笺,“有极好的加持,为你挣得了一线反转之机。”
神体到底是顶级装备,又在神子本神身上,自是最最有用,但关键也在路笺身上恰有神印,本就与他相斥,感应到他正在自己老家拆迁,当然要发力阻截。
“还是先生医术高明,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迟问开始客套。
“局部重塑对三辰殿来说确实不难,但阁下双臂可不仅是见血见骨罢了,这般的……”断燎再度看向路笺,“怕是见鬼了。”
“是我不慎,偏走那夜路,遭了报应,该。”迟问诚恳反省。
“要如何。”路笺听这两人绕弯子,头都大了。
“要保养啊,重塑治愈需水木双脉配合,往后你得记着定期去医务小院找我,若有耽搁……”断燎啧一声,“可惜这纤纤玉手啊。”
“不过?”迟问听出了对方言犹未尽。
断燎打了个呵欠,“不过,若是强大且交融的水灵与木灵,配合得当的话,一次性彻底治愈亦是有可能的。”
迟问:“那么请问去哪找这样一种可能呢?”
“啊,我听闻同皁山有对恩爱夫妻,恰好就是一个木灵一个水灵。”断燎起身,在墙上的启境地图上点了点,“那两只妖感情很好,又是纯血,其灵脉必是强大且交融。”
同皁山,那必是渐浔与柘桑两夫妻了,迟问在妖史上读过,那是辈分跟肃飔差不多的大妖。
“若是没什么讲究的话,直接杀妖取脉亦可,你有极好的加持,自己治当然成功率最最高。”断燎很是热情。
迟问惶恐,“……敢问阁下,是不是跟那两只妖有什么私仇?”
“私仇?不不不。”断燎摇了摇头,轻笑,“那两只妖可是在下的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