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片!”塔可哭叫着扑上前去,用力地掰开塞西尔的指爪,“恶魔大人,请您放开他,他是我的弟弟!”
塞西尔闻言瞥了一眼被压制在地上的巨型恶魔,不置一词地松开手,起身来到柯琳身边。
然而巨型恶魔闭上了眼,将脑袋转向另一边,拒绝回应塔可的呼唤。
塔可来到他的跟前,没有询问他变成庞然大物的原因,只用小小的爪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玉米片,哥哥来接你回家啦。”
巨型恶魔眨了眨眼,喉咙发出一声呜咽,又把头扭向另一边。
塔可好脾气地再次绕到他的眼前,蹲下身去,用额顶的独角碰了碰巨型恶魔相同位置的犄角。两只小小的犄角相触时,顶端同时发出幽微的白光。巨型恶魔——或者说玉米片,像是被这层光芒安抚,不再躲避。
“呜呜呜哥哥,”闷雷般浑厚又含糊的声音从玉米片的喉咙间咕噜噜地冒出来,他嗫嚅着从地上爬起,笨拙地掸去身上的泥土,“我好害怕。”
完全站立的玉米片比塞西尔还要高大一些,塔可只有踮起脚才能勉强牵住玉米片的爪子。他抱住玉米片膨胀数十倍的手臂,慢慢地引着哭泣不止的弟弟往回走,“没事了,哥哥已经找到你了,我们回到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找到玉米片已经完成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巨型恶魔的破坏力惊人,倒塌的树木和激起的声浪也许会很快引来恶魔猎手,他们不宜在原地久留,立即折返回营地。
三只小恶魔走在最前面带路,塔可和玉米片在中间,塞西尔和柯琳走在最后。
玉米片宛如一个巨大的婴儿,弓着身体,寸步不离地跟在塔可身边。他身上伤痕遍布,有的是被尖利的树杈或岩石刮伤,还有一些则像是兵刃留下的伤口。每走一步,全身的伤口都会被牵扯到,因此他走得很慢。
塔可不好意思让塞西尔与柯琳跟在他们身后,便回头提议让他们走到前方去。然而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跟他一同回头的玉米片忽然尖叫起来。
“哇——”玉米片浑身颤抖地拔起最近的一棵矮树,不管不顾地朝柯琳扔过去。
塞西尔抱起柯琳闪过飞来的土石碎块,又在下一个瞬间跃至玉米片面前,尖利的指爪直指巨型恶魔的咽喉。玉米片愣在原地,不住发抖的同时,眼泪如山泉般倾泻而出。
被弟弟甩出去的塔可艰难地爬起来,猛挡在玉米片身前,“恶魔大人,柯琳小姐,对不起!玉米片他吓坏了……对不起!”他又转头对弟弟说,“柯琳小姐是个好人,她是恶魔大人的恋人,是跟我们一边的。有柯琳小姐在,哥哥才能找到你啊。”
玉米片目露惊惶,抱着脑袋咕哝着什么。
柯琳对塞西尔摇了摇头,示意他收回手。
在塔可的安慰下,玉米片慢慢地蜷起身体。突然的爆发似乎让他周身的伤口再度撕裂,他痛苦地喃喃:“哥哥,人类……很坏。”
塔可心疼不已,只有不断地用自己的独角触碰着弟弟,以安抚他的情绪,“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去森林更北边采一些好吃的野果,”玉米片瞄了柯琳和抱着她的恶魔一眼,躲到塔可身后抹眼泪,“有几个穿绿衣服的人类找我问路。”
听到此处,柯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她与塞西尔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那位神秘的旅行者不像是与猎魔公会一伙的。
小恶魔本就对人类不具敌意,遇到需要帮助的人类便毫无戒备地为他们指路。在他们的请求下,玉米片甚至还好心地带领他们去往另一座山头。
毫无防备的玉米片刚踏入恶魔猎手事先设计好的陷阱,就看到众多穿着墨绿衣袍的人一拥而上。刻有神圣祷言的锁链套住他的四肢,符文灼烧着他的皮肤,疼痛与麻木令他沉沉睡去。
睁开眼,他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一棵粗硕的树干上,先前问路的人类对他说:“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骗子。人类是狡猾的骗子。
那些扎入皮肤的针剂明明让他疼得要命,他们却轻描淡写地说“不会伤害他”。在药剂与祷言的双重折磨下,玉米片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覆盖着四肢的细小鳞片脱落又再生,浑身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焰反复灼烧,疼得裂开。
千万次的摧残让他心里只能够装下一个念头:挣脱身后的树。
他要挣脱那棵树,杀了那群人类,然后回家找哥哥。
玉米片熬过一天又一天的折磨。他的躯体在每一次爆裂中得到新生,原本捆绑自己的绳索换了又换,终于有一天,他在更换绳索时打晕了其中一个人类。
身体中涌动着一股蛮横的力量,他丝毫不费力地将身后的大树连根拔起,丢向人类驻扎的帐篷。一连串的惨叫令他感到无比畅快,鲜血的味道散溢开来,眼中的景色出现无数重影,人类拿起了刀剑和弓箭,他撒腿就跑。
他从没跑得这样快过。风在身畔穿梭,刻有祷言的箭矢掠过他的肩膀,却无法伤及要害。他朝着家的方向狂奔,突然脚下一绊,摔进河流中。
湍急的河水最危险,他吓得哇哇大叫,可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被水冲走。他如同一座山峦,一动不动地坐在河中央,从前令他惧怕不已的河水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挠痒痒,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捧起清水想洗洗脸上的血污,掌心的水却冷不丁映照出自己的面庞。
这是谁?
臃肿的额头与脸颊,暴突的双目,盖不住獠牙的嘴巴组成了一只面目可憎的怪物——唯有头顶一根独角保留着他曾是玉米片的痕迹。
这个像山一样庞大的怪物是谁?
他是谁?
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