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猛然醒过来。
黑布笼罩双眼,她被捆住手脚,难以动弹。周身挨挤晃荡,马蹄铁踏着碎石前行的声音掩盖了旁人的细微啜泣。
身体逐渐恢复感知,肩颈的酸胀和浑身的疼痛告诉柯琳,她还活着。万幸,在她如岩石般紧攥的拳头里,那一枚金属制的纽扣仍在。
她还活着,手中握有证据,一切就还有转机。当务之急是如何摸清自己的处境,然后挣脱绳索。
身后的硬桩与偶尔扎进皮肉的木刺让柯琳推断自己此刻身处牢笼中,囚车在行进。她身边还有其他人,多数是年纪轻轻的女人。从口音判断,他们应该不是海德瑞尔周边的居民。
昏迷之前的最后记忆是她冒险刺伤了一名皇家骑士。按照国律,她需要在海德瑞尔境内接受大法官的审判。但本身就犯下弑君大罪的皇家骑士团绝不会依照流程办事。她怀疑自己正被送离故乡。
身边的年轻女孩们正在窃窃私语。柯琳凝神谛听,虽然能听懂,但她说不上来女孩们的口音究竟来自何处。
“别哭了莉娜,至少维拉尔的治安比莱纳谷地好得多。”一道听上去相对年长一些的女声安慰着一位哭泣的女孩。
女孩依旧在抽泣:“可我听说亨特伯爵可怕极了,他活了几百年,会在夜里悄悄潜入女孩的房间,吃掉她们的肝脏……”
“嘘!别在这里妄自议论伯爵!”
哭泣的女孩讪讪住嘴。
她们多次提到了“维拉尔”,柯琳猜这是她们即将前往的地区的名字。她非但没有关于这一带的任何印象,对她们口中的“亨特伯爵”及其传言也毫无头绪。最奇怪的是,她一次也没有听到有人提起“皇家骑士团”。
囚车行进至某处突然放慢速度。柯琳听到巨大的铁门被拉开的摩擦声,囚车的轮子轧过一道凸起,又转过一个弯,终于停下。
侍卫打开牢笼,粗暴地拽着柯琳下车。而后,她手腕上的绳子被割断,眼前的黑布也随即脱落。长时间尘封于黑暗的眼睛尚且不能适应黄昏的日光,她用力眨眨眼,再抬头看时,冷不丁怔在原地。
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高耸的塔尖直入云霄,神话主题的雕塑遍布外墙,彩绘玻璃组成每一扇窗,底层延伸出的一座小花园是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柯琳闭上眼睛也能够在心中描绘出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家——位于海德瑞尔的宫殿。
脑袋嗡嗡作响,悲愤与不甘充斥胸腔。
塞西尔的努力和牺牲都白费了吗?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仇敌的手中?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仿佛下一秒亚瑟尼的箭矢就会从暗处袭来,柯琳握紧金属纽扣,每走一步都要提防。旁边的侍从狠狠推了她一把,轻蔑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快走!”
前面的金发女孩用手肘托住差点摔倒的柯琳,悄悄制止了她反抗的动作。柯琳低声道谢,余光扫视周遭。
古怪之处不是没有——通往偏殿的小径由细碎的石子而不是石板铺就,两边绿植的种类与排布与她印象中的不尽相同。而且,押送她们进城堡的侍从们都是生面孔,穿着不像海德瑞尔皇家侍者的制服。
她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很久吗——久到亚瑟尼足以全部替换宫殿外部的植物,更换侍从的服装?不,一定不是这样。腹部与脸颊的伤势否定了她的猜想,接踵而至的荒谬感令她毛骨悚然。
这种异样感在柯琳以及别的女孩们被押送进入偏殿内后更为强烈。宫殿内的墙砖与地毯全部被换成具有北方风格的纹样与刺绣制品,而且存在长期的使用痕迹。
此地似乎不是她所熟知的“家”。结合身边女孩们先前的小声讨论,这座城堡属于她们口中那位生食少女肝脏的“亨特伯爵”。
有人在“维拉尔地区”建造了一座与海德瑞尔的王族宫殿一模一样的城堡?这是目前柯琳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可还是有太多疑点了。
就在柯琳不死心地想要确认楼梯以及更上层的装潢时,空旷的大厅中央蓦地响起一道凌厉的女声:“人都带来了么?”
身边的女孩们闻言纷纷跪倒,柯琳也被一旁的侍从强硬地按着脑袋跪下。她偷偷瞄着来人,只见那是一名身型相对高大的女性,身穿缎面制服,从头发到手指都佩戴着奢华的首饰,大约是这里的管家。
还有一个男人站在楼梯的高处,他不像管家那般穿金戴银、财气外露,但从穿着的昂贵面料来看,地位显然更高。
管家模样的人透过单片镜眯眼审视面前跪伏的少女们,像是在打量一排货物。“抬头。”她双手环胸,命令道。
大厅内鸦雀无声,管家手持笔和本册,每经过一位女孩就在纸上记录信息,同时做出类似“容姿尚可”或是“不堪入目”的评价。她来到柯琳身边时也是如此。
墨水笔尾端的羽毛扫过她的脸颊,柯琳知晓自己没有顶嘴的余地,于是只得接受自上而下挑拣物品般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柯琳。”
光是开口说话就像又挨了一拳似的,疼得柯琳直抽气。
“脸肿得像个猪头,还有淤青,”管家盯着她的脸庞看了半晌,鄙夷地皱起眉,“真够恶心的。”
管家的身影高挑,挡住绝大部分视线,柯琳只能听到高阶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羽毛笔在柯琳头发两侧粗暴地拨弄了几下,管家的目光落到柯琳紧握的双手时突然停住。她掐住柯琳的下颌,“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柯琳身形未动,瞳孔却急剧扩张,愈发紧握的手掌出卖了她的慌乱。偏